想了好久也没想通,觉得脚尖有点冷,喜灵跺了跺脚又把两手捂在耳朵上搓了搓。 继续老实等着。 屋内只有何楚云与锦奴两人。 锦奴帮她摘下裘衣后,又行过礼才坐下。 这一见面,他似乎有些尴尬,锦奴不知道与她聊什么,看了眼一旁房间里放置的筝,问道:“小姐可要听曲?” 何楚云见他十分自然地伺候别人,叹了口气。 解释道:“这琴想是买小院时前个主人留下的,不是我命人准备的。你不必如此献媚于我。” 锦奴摇摇头,“小姐身份尊贵,奴怎敢太过放肆,况且伺候您是奴的本分。” 说过他不必如此,他还是这般作风。何楚云也不想一句话来来回回说个几遍,倒有些难得的任性。 “我不爱听你说这些。你自然些,当我是寻常女子便好。” 听了何楚云的话,此刻又没了外人,锦奴也似乎没了之前那般拘谨,而是像何楚云期望的那样,与她像两个寻常男女一般讲话。 这是何楚云要求的。 她花银子,他哄她高兴。 他伸出纤长秀美的手,拿起茶壶为她添了一杯茶。 屋子里早就备好了茶,何楚云端起了那杯凉透的清茶,送入口中。 心想,这茶比她在别处喝的都好。有一种,谁家珍藏已久的旧茶还透着宝贵的馨香。 俞文锦伸出秀气的手指,用指背碰了碰茶盏,皱着眉道:“茶凉了,奴去换些热茶可好?” 何楚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意有所指道:“不用。这个就很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锦奴剥了一个柑橘掰开一瓣送到何楚云的嘴边。 若是别人递的,她断然不会吃,她会伸出手用手背将那东西推开,然后不失礼数地微微一笑,道:“不必了。” 可她是从不嫌弃锦奴的。何楚云轻启嫩唇,将那瓣柑橘卷进口中。 小时候她与俞文锦曾一起分食成王孙从江南带回来的梨子,学堂的小孩儿们都是可着让俞文锦先吃的。 现在盯着俞文锦的脸的锦奴,却将橘子剥好送到她嘴边等着她吃。 这感觉莫名复杂。她想要的温润自矜的锦公子,不是一味只会讨好人的乐奴。但若他待她太过放肆,她又觉得不满。 这柑橘是从江南刚送来的,十分新鲜,汁水很多。这么一咬,汁水没被含住,从她嘴角流出了几滴。 锦奴则笑笑伸出手抚上她的唇,轻轻将橘汁拭去。 何楚云就这么盯着他微笑的眸子,视线划过他的薄唇又落回他的眼。 她一把抓住了锦奴的手。 锦奴被她突然的一下弄得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眨了眨眼,随后低下眉头,试图将手从她手中抽出。 可何楚云却使了些力,没能让他撤离。 锦奴感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紧紧盯在他的侧脸,但他没有勇气抬起头与她对视。 他只是放松了力气,任自己的手握于她的掌中。 他的手不算宽大,反倒十分秀气,如他的相貌,颇像女子的手。 两只手便这么紧紧贴在一起。烛光映过,影子照到地上仿若两只缠绵的雀鸟。 “小姐……” 锦奴见她迟迟没有松开的意思,才出了声。 这一句名字唤出来,他才听出自己变了调的嗓音。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唤了一遍。 “小姐……” 何楚云颇有些玩味地看着他羞怯的表现。但想起方才心中所想,又正了正神色,打破了空气的一丝涟漪。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难道只是因着你我的身份?” 锦奴听到她正经的声音,这才抬起头。对上她严肃的眼神,锦奴也没了害羞。 “回答我。” 何楚云晃了晃他的手,又问一遍。 锦奴先是微怔,随后缓了缓神色,自然地答:“奴待小姐好,自然是因为小姐待奴好。” 何楚云一听这话就是应付客人的,遂道:“这不是我想听的。” 锦奴鼻尖微颤,语气飘忽,“那小姐希望奴说什么?” 何楚云没有松开他的手,反倒更加用力,指尖捏的发白,若是拿开,定会在他腕上留下几道红痕。 她原本也只想着偶尔与他见见回忆往昔,只当给自己寻点乐子。 可最近他出现在自己脑中的时间实在太久。 她虽然一直在极力忽略与否认,但她明白这么多年自己从未真正放下。 她心中对他有些疑问,说是一个乐奴讨好她这大家小姐,可他又从不曾要求她给什么,每次传话也都是简单慰问。 他这般讨好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她又不可能帮他赎身。 难不成是他手段高明,引她对他情根深种再大肆要价? 这几日她欣喜之余,脑子也有些混沌。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是尽力在忽略不管的。但一想到若是俞文锦对自己假情假意地作戏,她半刻都容忍不了。 于是方才望着他带着情意的眸子,没忍住问出了口。 “我想听真话。” 锦奴不甚明显的喉结动了动,然后薄唇微启,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重。 “小姐,你我之间,经不起什么真话。” 他话中有意,两人云泥之别,若有情,无法言出。 若是无情,那便就是乐奴伺候贵女的关系。 可何楚云今日为了高高兴兴来见他,还特地在马车上对那马奴泄了怒气,这是她从未为任何人做过的事。 随说有失颜面,但心中有挂念的这种感觉令她脑热,令她愉悦,她喜欢这种活着的感觉。 “你只说是否心悦于我。” 锦奴被她强硬的态度折磨得无奈。他怀疑何楚云通过他强烈的脉搏摸到了他猛跳的心。 他知道两人之间隔着汪洋大海,但这一刻他抛开了那拖累人的理智,轻轻点了点头。 “是。可连街头黄口小儿都知戏子无情,更别提奴这等下贱奴隶。从奴口中说出心悦,恐侮辱了小姐。”锦奴还要说什么,却被她另一只手堵住了。 她的左手就这般覆在他的唇上,她甚至能感到他的鼻息喷在手背。 将锦奴的话堵回去后,她才缓缓放下了手。 锦奴没忍住抿了抿唇。 何楚云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没有松开。 她就这样盯着他的眼睛,“好了,少说我不爱听的。” 前几日她与他相逢后,她脑子里成日都是那个儿时仰慕过的少年世子。 她不知道锦奴说了心悦她到底是真的假的,她也不在乎这些。 她只知道现在他能哄得自己开心就够了。 她要的,就是他顶着俞文锦的脸,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亲我。” 何楚云突然出声。 锦奴被她这大胆的要求震惊的瞪大双眼,连一句完整话都讲不出。 “我,小姐——” 何楚云见不得他啰啰嗦嗦,手上用力,将他身子拉近自己。 马上要贴上那张牵动了她许久的薄唇,何楚云的心立刻涨跳在头皮两侧。罕有地生了几分紧张。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里肯定如她所想的那般柔软。 和那个人一样。 锦奴身子顿时僵硬,感到她用鼻子呼出一小股气,才解了冻。 他向后仰了仰,将两人距离拉开。 低着头,声音有些小,“小姐莫要这样,奴不配。” 何楚云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意被人拒绝了,很是不快。 “我说了,配不配是我说了算。” 第11章 锦奴面色复杂,好似有苦难言。 “奴——” 何楚云忽地将他手甩开。 冷了脸,捡起桌上的橘子放进嘴里,用行动让他知道他的不识好歹。 她来到敏州之后,从未做过有失身份的事。这是第一次,他还翻了她的面子。让她怎能不气,摆了袖子就要走。 锦奴却一把拉住了她,苦着脸道:“小姐,抱歉,是奴错了。” 他喉咙动了动,又道:“小姐,奴不在乎小姐把奴当作何人。能与小姐如此亲近,奴已经三生有幸了。” 说罢他站起身,将何楚云揽进怀中,逐渐用力。 何楚云这会儿也冷静下来,知道锦奴虽是一个奴隶,但被当作故人替身,心中定是不好受的。 可她要的就是假俞文锦啊。 何楚云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伸出手回抱,抚上了他的后背,透过他不算厚的淡蓝色衣衫,摸到了对方的肩骨。 感到他的消瘦,脑中想象了一番俞文锦当年所受的苦,只觉心酸。她将手搭上他的后颈,随后微微用力进一步与他贴紧。她抱着她,仿佛抱着过去。 牢牢相拥。 烛火依旧闪动,火光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在墙上。 彼此各有所想。 半晌,何楚云头从他颈上抬起,手还保持着拥着他的动作。 她看着他深沉的眼神,道:“我不蠢,即便你尽力掩饰,我也看得出你眼里的情谊。” 锦奴好像被戳破了什么,侧开头不与她相视。 何楚云却眼睛一撇,瞧见了他脖子上自己方才蹭上的口脂印子。 她伸出手用大拇指轻抚了几下。指腹摸到了烫热与咚咚弹起的颈脉,何楚云心中欣悦。 锦奴被她摸得不敢动作。 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再抬起眼,神色恢复了些清明,他笑得十分温柔,似一团棉花包裹住剪刀。 他抛开了那些杂乱的想法,只求此刻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靠得严丝合缝。 何楚云从他后背捡了一把青丝放在手上把玩,似是闲聊,“你与其他人不同。”这话她对俞文锦说过,其实她话里的意思是:我心悦你。 别说当初那骄纵的性子,就连学会了假情假意虚与委蛇现在的她,也说不出什么‘倾慕’这般丢面子的话,‘待他不同’已是她能说出最重的情话。 锦奴揽着她肩头的手指紧了紧,“小姐也与其他小姐不同。” “那是自然。”她可是堂堂国公之后,他一个穷乡僻壤来的琴师才见过几个大家小姐。 何楚云的耳朵透过他的胸腔听到了他的答话。她知道锦奴听不懂她的话中意。因为这是她与俞文锦之间的密语。 可她并不在乎,她可以时刻欺瞒自己,这句话是长大后的俞文锦对她讲的。 何楚云在他怀中靠着,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又扬了扬。 她感受着两人之间的温意,突然不想再这么费力地怀念过去。她真想直接说让这锦奴扮演俞文锦,可她又不忍心如此做。 如若真的做了,会让他生起对不住俞文锦的念头。可她都抱着一个与他长相如此相似的奴隶在这浓情蜜意,还装模作样地顾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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