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苦了自小便过惯了骄奢日子的何楚云。 不过受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郡侯在京城算不得什么,在这敏州城却已算是天潢贵胄了。是以何家虽没落,名义上依旧是无可非议的敏州上流。 敏州众大家对这京城来的贵人们亦抱有欢迎之态。何楚云每日都会收到无数各家小姐派来的赏花品茶请帖。不为别的,只因那些人觉着和这个京城来的贵女小姐交好面上有光。 “小姐,该更衣了。”喜灵瞧着日头,提醒着何楚云莫忘了还需出门赴宴。 今日午后她需去赴那郡丞嫡女吴家小姐办的冬日梅宴。 吴铭慧的关系可是她前几年用心经营了好些日子才结下的。 她来到京城后,知道这吴铭慧算是敏州贵女小姐的头几位,于是便用了些手段常常与她交好。 如今两人也算是闺中密友,她也因沾了吴铭慧的光更加受人敬重。 别人的面子她可以不给,吴铭慧的面子可不好驳。吴铭慧近来已经寻了她好几次,听说今日的梅宴一年一度,实在不好拒绝。 且她一连几日都未曾出门,骨头都待硬了。 遂应了贴今日午后赴宴。 回房后,何楚云令喜灵给自己梳了个不算繁杂但显贵气大方的发式,末了还应景簪了两只梅花发钗点缀。 一旁的两个婢女腕上挂着几条不同颜色样式的衣裳,何楚云选了件红色襦裙,外面披了件白色狐皮领袄子。 最后,将平日里一直带着的那块青白玉佩挂至腰间。 侯府是不宽裕,但她从不在衣着打扮上亏待自己。 国公后人,可不好清妆寡衣叫人瞧不起。 第2章 午后,喜灵听见小厮夏满来报,说是马车已经停在正门口。 何楚云这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去吴家参加宴会不是什么大事,是以她只带了喜灵和小厮夏满,还有那个新来的马奴雪来。 何楚云从自己的小院儿走到正门口要用近一刻钟,府内不能行马车,两个辇夫便抬着何楚云行至大门。 这轿辇也是近日新添的,用邓府的银子。 何家现在的宅子乃昔日国公初封风头正盛时在敏州置办的,大得出奇却华而不实。 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池遍布,而今时过境迁,何家早已不复当年风光。 前几年家中困顿之时,何父甚至考虑将这座宅子卖给当地乡绅,但最终顾着家族颜面而作罢。 小辇还未等停稳,喜灵便提前抬手等着扶小姐下辇。 何楚云伸出纤细的手搭在喜灵的手上,顺着她的力道缓缓走下轿辇。 她手指甲上涂抹的墨绿色蔻丹在阳光下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穿着厚实衣裳的雪来半个时辰前就与夏满等在门口。 “大小姐来了。” 门旁的小厮们轻声互相说着,随后纷纷跪在两侧迎着何楚云。 她借着喜灵的力,踏着那新买的马奴上了马车。 而雪来与小厮夏满则一左一右地坐在外头驾驭马匹。 待马车驶离府邸,众下人才纷纷起身,各自忙于自己的事务。 马车在路上颠簸行进了半个多时辰,途经敏州的闹市寿安街时,楚云闲来无事,掀开车厢侧面的小窗的帘子,向外张望。 街市上熙熙攘攘,摊位一个接一个,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各色货物陈列于摊位之上,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街道两旁,不时可见夫妻二人一同逛市,挑选着心仪之物。 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尽显纨绔之态。 小乞儿穿着破烂的草鞋,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四处乞讨以求得半个铜板。卖糖葫芦的老翁手指皲裂,口中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缕缕雾气。更有一队府衙的人从巷子里拖出一具衣衫破烂、被冻得僵硬不堪的尸体。 人间百态,淋漓尽致。 在这敏州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畜生之间的差距还要悬殊。 楚云对此早已司空见惯,那具冻僵的尸体的惨状并未在她心中停留片刻。 她的目光只是不经意地扫过那具尸体,心中想着平日里在街市上卖艺的那伙人今日似乎并未出现。 正当她想要放下窗帘时,瞧见一名身着玄色外袍的俊秀少年拦住了两名粗鲁的官役。少年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皮色极好的袄子,头发高高束起,颇有几分英气。 他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寿安街上行人众多,马车行驶得缓慢,何楚云得以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乞丐死在这儿晦气。”少年语气不善地对官役说道,“干瘦干瘦的,随便扔到乱葬岗都怕老虎吃了硌着牙。”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些银子递给两名官役,“这些银子你俩拿上替他置办寿服棺材好好下葬。剩下的银两就当请两位哥哥喝酒了。” 两名官役自然是乐不可支地接过银票,连声道谢。至于他们是否真的会为那乞丐妥善处理后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何楚云摇摇头,心道这男子看似语气不善,实则是滥好心发作可怜那冻死的乞丐。 正当此时,那名少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侧过头望向楚云的马车方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 少年的样貌更加清晰地映入她眼中:唇红齿白,目若点漆,虽说肤色黑了点,但也倒是一副好皮相。 且看他身姿矫健,似有野性未驯。衣着虽华丽,却无纨绔之气,反显英挺之姿,不拘一格,颇具英豪之气。 莫不是哪个武官家的少爷? 另一辆马车驰骋而过,遮蔽了二人的视线。楚云并无追着看热闹的习惯,遂即收回目光,重新倚靠在柔软的靠背上。 此事并未在她心中掀起半点涟漪。 喜灵顺手合上了小板子。 离吴家尚有两炷香的脚程,时间漫长得让人心生厌烦。 何楚云今日上马车上得稳稳当当,便想起车门外那个院里新收的马奴。 不知这低贱奴隶过的何等生活,怎会长得这般精壮。 好奇。 车上仅有夏满、马奴雪来、喜灵和她四人。夏满服侍她已有一段时日,应该不会在外嚼舌根。 想罢,她命喜灵将人唤进晃荡的厢内。 雪来听到喜灵说大小姐召见,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才在喜灵不耐烦的神色中掀开车帘进入车厢。喜灵担心小姐受寒,立刻关上车厢的木门,重新放下帘子。 “大,大小姐。” 车厢不小,雪来就跪在门口,一进来便带进了一股寒气。 “不知大小姐召见雪来有何事?”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雪来只能叩首在板上,不敢抬头。 雪来?奥对,是自己随性为他起的名字。 “无事,闲聊几句罢了,你跪坐便好。” 这雪来的声线与他的身形还算匹配,应是刚刚长成大人换了声线,音色浑厚却不嘶哑。 “是。” 雪来换了姿势,跪坐在地,耳朵通红,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怎地。 “你多大了?” 何楚云拿起一个芙蓉糕尝了一口,眼睛并未抬起。 “回大小姐,奴的父母亲也忘记是哪一年生的奴。” 但是他娘记得他的生辰,因着那日冯财主纳了一房小妾十分欣喜,赏众奴隶吃了顿宴席。他娘多年未吃过肉,是以牢牢记得那日。 十一月十八。 “年岁都不知,倒是可怜。” 何楚云见他庞大的身躯佝偻在地上,有几分滑稽,“换了厚衣裳?” “多亏大小姐嘱咐,午前奴便拿到新衣裳了。” “嗯,你过来。” 雪来不知女主人要做甚,跪行向前蹭了一个身位。 何楚云视线划过了贴着他胳膊的衣裳布料,道:“可我见还是粗布麻衣。” “大,大小姐,下奴卑贱,这等布料对下奴已是上好。” “你身强体壮,前个主人家没拿你当种奴?” 一般身体较好生育力较强的奴隶会被主人当做种奴,命其与数个女奴交合产下新奴,新奴亦属主人家私产,这样一来会比新买奴隶便宜许多。 “没,没,奴一直在粮仓做活儿,未曾离开。” 那便好,不然想想她院里养个当过种奴的马奴都恶心。 何楚云想到自己踏上他的背时那结实的触感。 “嗯,说起来,你这马奴倒是做得比上一个强得多。” “谢大小姐夸奖。” 何楚云见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自己,又撵起一个糕点,送到了他嘴边,“赏你吃的。” 雪来吞了吞口水,双手摊平正要接过糕点。 “用嘴。” 什么?这,小姐这是要喂自己吗? 他盯着捏着糕点的手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碰到了女主人。 雪来轻启嘴唇,下巴前伸,小心翼翼要咬上那块糕点的边角。 第3章 何楚云回撤举高了手,雪来咬在了空处。 她笑出声,“抬头。” 雪来仿佛一个被人蛊惑的傀儡,只会听从命令。 他身体坐直,抬头仰望,眼神僵直,不敢乱瞟,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糕点。 何楚云手中捏着的糕点稍微移动,他的眼神也跟着转动,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 何楚云再次动了动手指,这次掰下了一小半糕点,几个碎渣掉到了地上。她又捏起一小块,向空中轻轻一扔,嘴角上扬:“接着。” 雪来的反应速度极快,张着嘴追上了那块下落的糕点,稳稳接住。 “真听话。”何楚云欣然,轻轻一笑,弯了眼。 喜灵亦用帕子掩着嘴笑。 何楚云如法炮制,连续扔了几块,直到碟中见底。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裙角上沾着的几块碎渣,皱了皱眉,红唇微抿。 “将这些也吃了。” 雪来糕点吃得喉咙很干,他胸口起伏,凑上前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女主人裙角上的糕点渣子。 她看着身下黝黑的的脑袋,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他头顶,将他推走,“可以了。” 雪来立刻收敛,退回到车厢门口,“是,小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何楚云拿过一张绣帕擦了擦手指,擦得仔细。 今天这个奴隶给她带来了不少乐趣,让她心情格外愉快。她感觉自己对这个奴隶的兴趣甚至超过了何度雨从街上买回来的那些奇特的玩物。 估摸着马上就要到吴家了,她将雪来遣了出去,若被人瞧见她与马奴同坐,岂不是掉了她的身份。 她再次扒开了小窗的木板,向外张望着。 马车经过了一个包子摊,摊主家养的一条黄狗拴在一旁。 那狗非常乖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使面对着热气腾腾的肉包也不乱动。掰开一个包子后将外面的面皮随手扔给了黄狗。黄狗反应迅速,准确地接住了面皮,几口就吞咽下肚。主人高兴地摸了摸它的头,黄狗的眼睛闪闪发光,伸出了舌头表示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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