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见她卖起关子来,瞬间有些不悦。 “瞧你方才那架势不是很懂得攀谈结交那一套,现在为何又吞吞吐吐?” 秦九叶立刻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压低嗓子道。 “并非我不愿多说,只是这江湖规矩在那摆着,还没出这宝蜃楼的地界,我可不能拆人家的台。” 白二当家斜着一只眼睛看着她,语气中有些半信半疑。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说得好了我赏你银子便是。” 秦九叶连忙应下,恰到好处地拿捏了一下见财眼开的表情,随即低声道。 “白兄可听说过那赫赫有名的传奇世家瞿氏一族落魄消亡之事?” 白浔点点头,一副“当然听过”的样子,秦九叶瞥一眼对方眼底的迷茫、没有揭穿,只接着说道。 “不瞒你说,我祖上同那瞿氏一族也算有些渊源。我曾祖曾经告诉过我,说那瞿家精通药理,善于研究秘方、炼制奇药,最后甚至到了可借丹药通鬼神的境界。可这样一族天赋异禀者,最终却也是断送在了这秘方奇药上。古籍中记载,那瞿氏一族正是发现了一味神秘药引之后,才渐渐销声匿迹的。你猜怎么着?” 白二当家的听得出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低了下来。 “怎么着?” “那味药引正是野馥子啊!那瞿家接触此药过后便断子绝孙了,不仅再无所出,族中青年一代也个个没有活过而立之年,不是得了怪病不治身亡,便是遭了横祸客死他乡,传闻还有人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备受折磨,最终是自寻短见了却残生的……” 女子的故事还没讲完,那白浔的脸色已然非常难看。 “此、此话当真?” “当然!” 秦九叶一副对天发誓的样子。 她确实不算信口胡诌,只是有些添油加醋罢了。只因那野馥子确实是有些邪门的。此物有毒,但毒理不明,且来历众说纷纭,可供遐想猜测的空间本就很大。 然而只要在药堂做过几年工便能知晓,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东西从来就很多,凡人智识有限,本就需要时间去了解钻研,不可能一开始便样样都懂。况且能入药的东西,十之八九都是带些毒性的,只是这毒要论剂量、论缓急、论生克,万万不能只以“毒”概论的。 但是这些事情,这白二当家的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自己兴许是被骗了,不仅多花了银钱,还买回来个名副其实的“烫手山芋”。 一阵手忙脚乱地摸索,他哆哆嗦嗦从衣袖中取出那方才从石岛上领回来的东西。 “那可如何是好?我已揣着它走了一路,不会已经沾上身了吧?” 秦九叶盯着那只平平无奇的锦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白兄若是愿意,我可帮代为处理这野馥子,这也是我曾祖当年临终托付,要我一家延续驱邪降魔的道义精神,我虽有一千个不情愿,却也不能违背。你瞧这些年我为此事,已将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模样?欸,说到底都是在用命来还。” 那白浔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只觉得对方面黄肌瘦、看起来确实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祖上是做水路生意的?” 秦九叶面不改色,大手一挥道。 “那只是掩藏身份的手段。毕竟如今这世道,哪能将自己家底轻易露出来?” 现如今的襄梁大地之上,江湖格局微妙中透着紧张,道士巫祝之流更是式微,在这样的环境中行事,谨慎些倒也说得过去。 那白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对方已从身上摸出钱袋。 “只是我今日出来的匆忙,手头就只得这些银子……”她边说边有些难为情地拉开那只脏兮兮的钱袋子,露出里面有数的几块银子,“当然,白兄若是不愿,我也是理解的。只是这东西有些邪性,白兄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她话说到一半,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留下那点空白供人遐想,再抬头望去时,那白浔果然已有些烦躁不安。 “这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只是父亲前阵子生了我的气,这才想着买些稀奇玩意回去哄他,这要是给了你,我这头可就交不上差了。” 秦九叶色变振恐,连连摆手道。 “那可更加要不得了啊!你且细细想来,这要是让老爷子知道,这野馥子竟有这诸多凶兆,那岂非适得其反、反而要坏了事?” 对方终于被彻底说服,由衷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秦九叶乘胜追击,连声附和道。 “正是如此。而且这还不是最后一场,说不定还有重头戏呢,您该将宝押在后头才对。” 顶着一身白裘、如今已有些冒汗的白二当家缓缓递出手中那只锦袋。 “那成,就这么办。”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多么简单的流程。 可那白浔手中的货,就怎么也落不下来。 秦九叶盯着对方那只慢吞吞下落的手,恨不得一巴掌狠狠抽过去让它快快撒手,可到头来也只能干瞪眼。 就在那锦袋将将要碰到她掌心的那一刻,身后不远处、那石台正中的火光又亮了起来,沾满蜡珠的火烛在一只巨大的蚌壳中被点燃,在昏暗中亮起一团如宝珠般的火光来,人群中随之传来一阵骚动。 今日这宝蜃楼里最后一场拍卖就要开始了。 新换过一轮的火把烧得正旺,几名楼里的小厮抬着一只蒙着厚布、茶案大小的东西走上石台。 那白浔的目光自然也被吸引了过去。莫说是他,现在整场人怕是都在望着石台的方向。 只除了秦九叶。 她的目光还停在白浔手中,额角都要急出汗来。 “白兄,你看这东西……” 那锦袋一晃,突然便被那只手提了回去。白二当家那令人心烦的声音随即不紧不慢地响起。 “我且再看看好了。若是这最后一样东西不合我眼缘,我又将野馥子给了你,岂非要两手空空地回去?” 秦九叶没料到这一出,不知道对方是当真如此打算,还是有意在这拖延消磨。 她想再次出言“提醒”,对方却已知道她要说什么。 “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些……”他凑近前,似乎已将她当做自己人一般、毫不遮掩道,“我其实并不在意我那老爹同兄长的死活,你只要保我平安无事就好。你不是有法子吗?快说来听听。” 秦九叶盯着那张天真中透出几分恶劣的脸,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战栗恶心。 所谓虎口拔牙正是如此,如今老虎爪子按下来,你便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她本能地想要躲开眼前的人,理智却又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否则先前一番苦心又要白费,心中正一阵飞快计算,冷不丁有人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背篓,将她一把拉向后方。 “小心。” 脚下站定、秦九叶回过头去,正对上李樵那张年轻干净的脸。 后者几乎立刻便松了手,在她耳边轻声道。 “有妖气。” 秦九叶明显愣了愣,似乎一时有些分不清对方是不是还在接方才演的那出戏。 但她的犹疑是多余的,那白浔似乎根本就没听到这句话,他的兴趣已完全转移到了石台之上。 就这短短半盏茶的工夫,石台上的小厮已将东西放正了位置,厚重的绒布被呼啦一下子掀开,布下面却是一只四四方方的铜箱子。 偌大的宝蜃楼突然安静下来。 秦九叶后知后觉转过身去,正瞧见那唱卖官将燃着香蜡的蚌壳放入墨池中,随即气沉丹田地高唱道。 “方外观观主元漱清遗物,錾仙鹤图宝相花铜箱子一只!”
第13章 第十只箱子 秦九叶上一次听到元漱清的消息,还是许久前在那红雉坊后街的马车里。 彼时她以为自己不过就是误入了一场江湖血洗的尾声,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尾声竟激荡了两个多月之久。 唱卖官拉长的音调在宝蜃楼中徘徊不散,像是预示着有什么东西将在黑暗中盘桓而起,而某一篇章的结束或许仅仅只是另一篇章的起始。 端着油灯的身影们都原地定住了,好似四处游荡的流萤一瞬间都寻到了落脚点,若有目力过人者此刻便能看到,几道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人影此时都缓缓站起身来。 秦九叶望着那只箱子,又看了看四周反应不同寻常的人群,心中讶异过后渐渐生出重重疑惑来。 方才看那白浔反应,或许早就得到了些许这箱子的传闻,而如今看周围众人这架势,绝不止白家一人得到了消息。 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其一,她今日才去过听风堂,压根没有听到关于这箱子的一点风吹草动。到底是唐慎言嫌她穷酸压根不想透露,还是这消息并非是听风堂收来的,而是有人以更隐秘的方式、故意散在城中的,都未可知。 其二,不论是花银子得到的消息、还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这消息同消息之间也各有不同,为何所有人都会对同一只箱子感兴趣?甚至有不少人可能此行宝蜃楼都意在此物?究竟是因为方外观或那元漱清的缘故,还是因为那箱子里真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你也对这箱子感兴趣?”那方才一直沉默的白浔突然开口,语气中有些毫不掩饰的轻蔑,“我劝你莫要白费力气了,就你手上那点银子,就算凑上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秦九叶压根没在意对方的嘲讽之意,只含糊应和道。 “早前便听说过,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知道的不多,可那白二当家的显然知道不少。只见他一边用手搓着那布袋子里的野馥子,一边摇头晃脑道。 “还能有假?谁不知道那方外观被血洗之时是押着宝物的。清平道上的事发生后没多久,很快便有人去寻那些箱子了,结果发现十个箱子中有一个不翼而飞了。直到前几日,才有传闻说那第十个箱子落在了宝蜃楼手中。我说了这么多,当真是便宜你了。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消息,你不知道才是常理……” 白浔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有的没的,秦九叶的思绪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清平道?那不就是她捡回李樵的地方吗?他似乎当时说起过,说有个什么药方……难道说他这次非要跟来擎羊集实则是因为…… 秦九叶恍然中抬起头、向身后望去。 少年仍立在原处,同其他人一样望着石台的方向,觉察到她的目光后也缓缓看了过来,神色中还有残存的些许惊讶,似乎并无什么异常。 或许是她多想了吗? 石台正中,唱卖官已示意完毕,今日最后一轮出价即将开始。数十道青烟自各个角落升起,犀角烧灼后的特殊气味前所未有的浓烈,烟雾纱幔般笼罩四方,空气似乎一瞬间变得稀薄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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