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听沈北綮酒后说起过,他和娘亲奇妙的相遇,以及流于世俗的分别。 沈阁乔垂眼看手上的几张纸。 那些情报主要调查泸景瘟疫,线人给的线索却直指南疆。 ——“以卑职所见,泸景盛行的病害绝非普通瘟疫,而是南疆人惯使的一种蛊毒。” ——“且这病害恐有从泸景流向中原乃至京都的趋势。目前泸景的大夫均对如何解毒毫无头绪。” 沈阁乔蹙眉。 又听徐雍明道:“七哥,你上回说京都有南疆细作,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 “你预备什么时候拿高奇志试探?” 沈阁乔从椅子上起身,“我先出去一下。” 仿佛是回避的姿态。 这回倒是徐雍明仰头看她,冲她笑出一颗小虎牙,“没事你坐你坐,七哥都说了,这些你可以听的。” 沈阁乔:“我去拿点蜜煎果子。” “……” 徐雍启轻笑了声,手指了指徐雍明,“多拿点吧,这位嗜糖如命,还打死不承认。” 徐雍明瞪了瞪眼,“我哪有……” 沈阁乔:“你要梅子的,还是李子的?” 徐雍明探探脑袋,“有蜜金橘吗,我喜欢那个。” 徐雍启却淡淡开口:“他既说没有,那夫人你拿自己那份便好。” “不是,我有的,我喜欢吃的!” 沈阁乔跟徐雍启一块逗徐雍明,“好的,你说没有,我记得了。” 徐雍明:“……”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吧! - 沈阁乔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盘蜜煎果子,另手抄着几本书。 她把那几本书递给徐雍启,往嘴里放了颗果子,有些口齿不清地开口:“喏,这是我娘留下来的书,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徐雍启抬头接过,那几本书卷是很久之前的手抄本。但被保存得很好。 他随手翻开一本,扉页上撰着几个漂亮的小字,字迹跟沈阁乔如出一辙的潦草。 ——“乔思雨” 沈阁乔指尖抚上那几个字,垂眼道:“那是我娘的名字。” 里面掉出一张纸条,徐雍启扫了眼,递给沈阁乔。 “你娘写给你的纸条。” 上面没几个字,大概是走得匆忙,字迹也格外潦草: “给小乔:丞相府不适合我,我要出去过自己的人生。愿你将来每一日好。” 沈阁乔眼神微滞,盯着纸条上的字迹手背有青筋隐约突起,在她嫩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旁人只能看见她的眼睫一下又一下轻颤。 脆弱的、复杂的,如蝴蝶的轻薄羽翼。 徐雍启抬眼看她,伸手轻抚她的眼皮。 温热的触感从敏感脆弱的眼皮传到心里,手也被徐雍启攥在掌心。 他温声开口:“起码她愿你好,起码她还活着。” 徐雍明察觉到情绪与氛围的不对劲,也开口道:“是…是啊,七哥五岁的时候就没有母亲了,宫里人人都欺负他,是挨打着长大的。你好歹还有沈丞相。” “我娘亲是皇后,从小吃穿不愁,七哥就不一样,他娘亲位份和母家背景都不高,宫里没有人照拂,饥一顿饱一顿。小时候他就会抢我的吃食。” “他还因为打架掉过好几颗齿牙,没有御医愿意来看,换龀前说话一直漏风。” “哦七哥小时候经常被父皇关禁闭,禁闭期间没人送吃食,七哥还翻过垃圾桶。” “……” 徐雍启眼皮跳了跳,开口打断徐雍明:“……好了可以了,有些例子就不必举了。” 沈阁乔被逗得嗤笑了声,她抬起眼来,眼眶有些红,但眼角已绽开些笑。 她看向徐雍启:“你小时候那么可怜啊。” 徐雍明止不住笑。 徐雍启大掌还将沈阁乔的手攥着,他开口道: “所以上天见怜,能让我娶到你。” 徐雍明笑不出来了。 他欲愤愤一拍桌子,又不敢大声拍,只像擦桌子似的碰了下桌面。苦兮兮地开口道:“那我呢,我做错了什么……” 徐雍启看他:“你也让父皇赐婚。我听闻欧阳将军正在为他家小女寻一个夫婿。” 徐雍明摇头,嘟嘟囔囔的,“我不要!他女儿多泼辣啊,我从小没少被欧阳千黎打,我可不想成婚后天天被她打!” “再说,欧阳将军满意的姑爷人选不是你嘛!” 沈阁乔眼皮跳了跳,指尖略顿,但没抬头,仍低头看着书。 徐雍启闻言漠然扫徐雍明一眼,“这种事也乱说?” “我可没乱讲。欧阳将军手握兵权,在京都又有影响力。你若娶了欧阳千黎,对你有益无害。” 徐雍明又道,“不过啊,我听说徐雍墨倒有意向娶欧阳千黎。你知道的,四哥在文人那里吃得香,武官不怎么买他的账。但将来若是做皇帝,兵权是绝不能少的。” “所以七哥你得争取下,别让四哥得逞了。” 徐雍明吃掉一个蜜金橘,抬手又要去拿,被徐雍启一手打掉。 徐雍启将那盘蜜煎果子递得离沈阁乔近些。 徐雍明嘟嘟囔囔的,“七哥做什么,我说的不是很有道理嘛。” 徐雍启给一直低头看书、仿佛置若罔闻的沈阁乔递了颗蜜李子,抬眼看向徐雍明: “我又不是面首,要靠着男色侍人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何况这才和沈阁乔成婚两天,他可不想和离。
第17章 归宁 第三日归宁。 徐雍启起的时候,沈阁乔还香甜睡着,呼吸匀称,只露一张奶白的小脸在外。早上起来人脸会浮肿些,沈阁乔脸上堆着软软的肉,更显得格外可爱。 可惜再可爱,今日还得早起。 徐雍启推推沈阁乔的肩膀,沈阁乔整个人抗拒性地往被窝里钻,“窸窸窣窣”地在被褥里拱成一条茧。 徐雍启无奈摇头,从被褥里把沈阁乔捞出来,像剥一颗半熟的鸡蛋。沈阁乔则如会流动的蛋液,捞也捞不住,一时不备又溜到被褥里去了。 “起床了。” 沈阁乔不理。 徐雍启又试图掀沈阁乔的被褥,只是手刚探下去,就被沈阁乔牙尖嘴利地咬了一口。 明明眼睛都睁不开,咬人动作却比小狗还要敏锐。 还嘟嘟囔囔说他坏话:“骗子…明明跟我说可以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雍启无奈又好笑,微拧眉骨,再次把沈阁乔从被褥里捞出来。这回仔细避开她尖锐的牙齿,手掌捏上她的后颈,像在提溜一只小狗。 “今日要回丞相府省亲,该起了。” 他手掌用了些力,沈阁乔呜咽着喊疼,这才勉强睁开眼看他。她眉毛拧成一团,小脸肉眼可见的崩溃,半睁的眼染上雾气,像是森林深处饮泉的小鹿。 沈阁乔带着起床气嘟嘟囔囔的,“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让女儿大早上爬起来回娘家,究竟谁定的破规矩啊……” 徐雍启淡淡开口:“沈丞相定的。” 嘉乾元年,新皇登位,沈北綮接任丞相之位,向圣上提议修正礼仪、法度,以正天下纪律。 沈阁乔轻哼了声,“我爹就是麻烦。” 她眼睛全睁开了,徐雍启早松了捏她后颈的手,沈阁乔却仍懒洋洋借力半倚着他。 沈阁乔往后仰头看他,人还迷糊着,倒记得徐雍启没愈合的伤口。她道:“你要不要再换个药?今日沈阁瑶和四皇子也回府省亲,我怕四皇子暗算你。” 徐雍启摇头,但沈阁乔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徐雍启手揽上沈阁乔的腰,微微使力将她半抱起,让沈阁乔面朝自己。 他道:“徐雍墨此人很是敏锐多疑,他若知道你并不蠢笨,恐怕之后会找你不少麻烦。” 沈阁乔有些费解地眨了眨眼:“啊,他还以为我是个蠢笨丑女吗?” “先入为主又消息源有限,关于你的事我都尽可能封锁消息。”徐雍启纠正道,“不过不是蠢笨丑女,他以为你是个傻瓜美人。” “听起来倒不错。” 沈阁乔往右微歪脑袋,“那你在他那里的人设是什么?” “深藏不露的武夫。” 沈阁乔噗嗤笑了声,随后又想起什么,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但我觉得瞒不了多久。” 她把地契的事同徐雍启叙说,“我拿三支翡翠镯子换了三张地契外加三本手抄书卷。不过沈阁瑶迟早会发现,一旦她知道,那四皇子也必然知晓。” “这会对你有影响吗?”沈阁乔探探脑袋。 徐雍启手抚上沈阁乔发顶,把她睡乱的头发压平,“无碍。” 无论徐雍墨知不知晓,徐雍启都有相应对策。只不过徐雍墨晚知道一天,沈阁乔倒是可以多摸一天的鱼。 沈阁乔点头,道:“那行,在他发现之前,我接着做傻瓜美人。”她转了转眼睛,如狡黠的小狐狸,“至于你呢,就做一边‘色令昏君’、一边又责怪自己管不住下半身的武夫。” 徐雍启愣了半瞬,而后轻笑说好。 沈阁乔跳下床,赤脚去衣柜里挑裙子。她最终选中一条香红撒花洋绉裙,外罩一件石青排穗褂。 换衣服的时候她背对着徐雍启,心衣露出大半个白皙脊背,皮肤透亮如玉,蝴蝶骨线条流畅撩拨。 沈阁乔洗漱换衣的功夫,徐雍启本该去书房读上些书,现下他却仍伫立在原地,目光深长地盯着沈阁乔的脊背。 倒真像是沈阁乔说的“色令昏君”。 他的眼神烫人,沈阁乔套了条裙子便回身看他。 目光正好与徐雍启直勾勾的眼神相撞。 他就站在那里,一身深色长袍,高大挺拔,面容清疏。只是看着她,眼神却好像有千般压迫和占有。 像狼,像雄狮,像吐信的蛇王。 因徐雍启带伤,二人没行过闺房之事,沈阁乔也未在徐雍启面前裸/露过身子。 他的眼神、微滚的喉结都叫她羞赧。 沈阁乔有些恼地瞪他一眼,“你看我换衣裳做什么,登徒子!” 徐雍启淡淡开口:“我自己的夫人,还见不得了?” 他又说:“夫人,我觉得我的伤快好了。” “……” 这人怎么大清早就说这样的话。沈阁乔不答话,转过身去接着系扣。 肚子倒先开口,发出“咕咕”响声。 这下换完衣服她也不想转回脑袋了。 只期盼徐雍启没听见—— 毕竟昨晚沈阁乔偷偷起夜去厨房找宵食,被晚睡的徐雍启抓个正着。 然后她便喝了一碗红枣粳米粥,吃了两口鸭子肉和果脯,外加一杯杏仁茶。 ……堪称小猪的食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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