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等事情结束,她给他解了相思引的毒,也许彼此之间,能多说几句实话。 这种感觉,就像有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失而复得,顾衍誉嘴角轻轻弯了弯,然后轻快地向宴客厅内跑去。 她一脚迈入染血的宴客厅,看到海贝与琉璃装饰出的梦幻空间已成被血浸透的废墟。 药人武士死不瞑目,他们的尸体没有人收敛,顾衍誉纵有死里逃生的经验,到底还没习惯面对如此凛冽直白的死亡,不禁心中一颤。 一个太像美梦的泡沫,似乎注定破碎。 怀抱漏刻的神女雕塑无悲无喜,平静地注视人间。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速度,想快快穿越这段染血的炼狱,早点见到戴珺。 戴珺发现该送走的人还少了约三十个,小武官本来觉得这场兵荒马乱的逃离已经结束,所有数得上名字的大人物都已离开,厨子、舞女、包括士兵……也都安全送走,他没想到这位公子会再细细检查一遍,还发现人数有缺。 可缺的是谁呢?他想不起来。 在戴珺的注视下,小武官紧张地又核对了两遍。这位公子的目光里没有谴责,但小武官已经要愧疚至死。涨红了整张脸之后,他终于想起没撤下来的是负责搬运烟花的工人,他们今日被安排了点燃烟花的活儿。 戴珺急问:“在哪里?” 小武官:“甲,甲板边。” 戴珺低头看到这一层已经没到小腿肚子的海水,先把他推了出去:“你也先走。” 上到二层客舱便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戴珺倏然警惕,听声音,有两个人。 他放缓了呼吸。 这艘该死的船有点太大了,洛莲一路奔跑一路找人。 该撤的都已撤走,空旷的空间使她清晰地听到属于自己的脚步回响,心中惴惴不安。 迎面两道劲风袭来时,洛莲一惊,她的功夫只够自己堪堪后撤一步,艰难自保。 另外两人却险些撞到一起! 顾衍誉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脚下一滑,幸而戴珺一把捞住她的腰,揽着她站稳了。 “洛莲!你怎么还没有走?” 出声的是顾衍誉。 戴珺脸上也满是疑问。 洛莲还穿着那件属于神女的衣裳,跑得额角都是细汗:“我不放心,情况怎么样?那图没有放出烟花,他答应过的。上面,还顺利吗?” 顾衍誉一时有点懵。捕捉到“烟花”这两个字,戴珺追问:“为什么要放那个烟花?” “那是能制住哈泰的,”她急急解释,“他让人改造过,只要点燃,烟花升空时,里面的龙锦葵粉末也会同时炸开,那图说过,那是唯一可以压制哈泰的东西。他答应过,会在决战时点燃。” 她看到顾衍誉面色生变,一把捉住她小臂:“怎么样?是因为他失信,所以哈泰那边……硬扛……不住?” 顾衍誉的脸已经完全褪去了血色,命运跟她开了一个离奇的玩笑。 她的牙齿几乎打颤:“是谁,谁能控制它的燃放?” 洛莲困惑,但赶紧说:“那图,他……自己。” 顾衍誉不要命地向观景台的方向奔去—— 王潜说过的,药人对龙锦葵的气味敏感,然而只有被喂食龙锦葵的“毒人”的血才可以压制他,那种草药的气味反而会使他发狂,愤怒会激发他的战斗力。 顾衍誉完全不敢想,巨量的烟花一旦炸开,会是什么结果。
第218章 顾衍誉这个聪明人干了一件傻事 那图盯着被平海侯逼得步步后退的兄长。 他看到他们颈间相似的项链,鲨鱼牙因搏杀时的动作而跃动。 那图心中生出微小却清晰的愤怒,不懂为什么顾禹柏可以毫无芥蒂地对哈泰下手。 哈泰今日度过了最高兴的一天,他的强悍、残暴全未有展现,仿佛那个嗜杀好战的魔神从未存在过。 那图曾亲自去打扫过哈泰留下的战场,那时他真恨不得亲手把哈泰掐死。 而今日一切都很正常,那图自觉自己像个诞育了顽劣幼童的家长,孩子有一刻的懂事乖巧,便会生出不忍来。 理智告诉他,所有的不忍想想就算了,如果破坏了今日大计,他便再没有机会。哪怕平海侯居心可疑,往后的事可能会很麻烦,他也要硬下心在今日把哈泰送走。 他和他的十二卫是不该存在于人间的魔神,让整个国家和东边的海国都陷入战火。 然而在哈泰扭头看向他一眼时,那一眼中没有怨毒,没有威胁,在他肌肉扭曲的脸上,只有说不尽的委屈。 那图一时不愿回忆哈泰曾因宫人忘记他的喜好,而生生撕下侍从的胳膊;也不愿回忆他如何在闹市,命人将当初偷他出去卖掉的人捣成肉泥。 他亲手将哥哥诓入死局,却在他生命尽头,想起童年时哥哥曾给自己捡的贝壳。 那图红着眼睛,喃喃念道:“对不起。” 然而他终是狠下了心:“哥,生辰快乐,我请你看最后一场烟花。” 戴珺追上顾衍誉,跑到了宴客厅这一层,洛莲的速度比他们慢一点,隔着一段距离。 他们先听到了烟花升空的声音,然后嗅到空气中弥散的渐次浓烈起来的气味,奇特的草木香裹挟着硝石的味道。 顾衍誉脚步一顿,来不及了。 岸边原先说要巡检的小兵啃完了今日加餐的羊腿出去消食,这种陆地上跑的动物,吃起来就是别有一番滋味。 今日可算是开眼,好多人跑到岸边来围观那艘大船,在大船离港于视线中变小之后,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岸边的人听到了风吹来的隐约的鼓乐,还看到了升起的灯河。 小兵在岸边看到一盏没飞上去的灯,捡起来发现灯上有字。 他的父亲是往来合芜跑码头的生意人,也教过他几个简单的大庆文字,他依稀可辨认出“与君终相逢”几个字,但其他却已经被海水洇湿,模糊不可见了。 小兵隐隐觉得这艘大船的角度不对,但隔得这样远,又忽然不确定是海浪的起伏还是别的什么,他甚至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个倾斜程度,是……出事了么? 日暮已至,海上天黑得更早,璀璨的焰火伪造出一个白昼。 真美啊,小兵抬起头,他想出事该是自己的错觉,大人物们的欢庆还没有结束。他能从旁窥伺到这么一点壮观奇景,已经觉得很满足。 没有人可以阻止烟花的升空,它们已经被点燃,一声接一声,璀璨的花火一簇接着一簇。 哈泰从观景台上追着他的目标们跃下,到了甲板,这艘已经开始沉没的船,随之剧烈震动。 高手们不知发生了什么,顾禹柏或许明白过来,电光火石间却什么也来不及说。 所有人都察觉到哈泰在瞬间暴涨的杀意,受过良好训练的本能让他们飞身躲闪。 但自有无法逃脱的人。 也正是戴珺要找的“漏网之鱼”。 他们奉命等候信号放烟花,一直藏在甲板外侧围栏,腰上拴着绳索,靠船体延伸出去的一小截木料作为支点得力。那是个很难受的姿势,但绳索栓得紧,哪怕难受死了,也不会掉下去。 此处变故几番,他们都没有发出声音。直至完成任务,才有人敢哭出来。 或许那图自己都不知道,他一个“让他们先藏好,这是我准备的惊喜”的命令之后,对于最底层去做这些事的人意味着什么。 带他们来此的小兵没有想出更机智的藏人办法,就如此勉强地把人绑在这里,看守他们负责的烟花。 眼下小兵都早已撤走,更没人关心边缘人的死活。 那个哭出声的孩子听上去不够十五岁,眼底一片赤红的哈泰没有扑到他的对手,便径直向那个孩子走去。他生生把人拽出来,扯断了绳索,整个过程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所有人被迫亲眼目睹了哈泰如何在顷刻间亲手将一个人“撕开”。 剩下的两个亲卫,一个所幸死得早,再不能有什么动静。另一个只剩一口气,在嗅到过量的龙锦葵之后,竟然摆正了自己已错位的脖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那图完全呆住在原地,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不懂事情为何会这样。 “他们已经疯了!龙锦葵刺激得他发狂!不要硬扛!” 顾衍誉大喊,这番话语无伦次,但吼得大家都明白了。这种状态下的药人跟方才完全不同,也不能再以常理去判断。 砰一声。 戴珺眼疾手快带着顾衍誉向右后方疾退两步,然后她看清了哈泰砸过来的东西,那少年人的半截身体…… 她没有时间感受恐惧,看到哈泰已循声向她而来。 顾衍誉这个聪明人干了一件傻事,她方才这番喊叫把自己变成了两个疯狂药人的靶子。 “往下层跑,关好入口,别出来。” 戴珺反应极快,往她背后一推,送了一把劲儿,自己提剑上前。 夕阳的辉光越过花窗投射进来,顾衍誉看到他静若平湖的眼里溶着不可思议的温柔。他与她说的好像是“乖,还早,还可以再睡一会儿”这样的小事。 而船上的烟花还在持续炸开,咻一声之后,伴随焰火怦然的绽放,大团的色彩不断升空,烟雾弥散,船上无人有心欣赏焰火拼出的奇景,而岸边的人却能认出,那是烟花画出的,羌虞王的脸。 在哈泰终于彻底疯掉的时刻,这张巨大的脸在空中出现,恍若一个铺天盖地的诅咒。 顾衍誉在那个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眼泪先一步滚落出来。 她盯着戴珺摇头:“不,我不要……” 在之后的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 甲板上,几人一拥而上。 药人武士护在哈泰身后,首先腾出手的阳朔和沈迁先扑上去,沈迁一击即中,可惜她很快发现自己托大,她的武器没能如从前一般神出鬼没地送进敌人的血肉里再拔出,这个看起来已经伤重如尸块的药人,一把将她抡了出去,扎进脊柱里的利刃半点没有影响他行动。而沈迁被大力甩向甲板,久久没能爬起来。 但他们让哈泰的背后出现了破绽,一枚流星镖飞旋而至,锐利的镖尖扎入哈泰后颈。 只看它旋转的速度和出手力道,中镖之人该是凶多吉少,可惜……这一次遇上的是狂暴状态下的哈泰。 扎进去的流星镖给他带来一阵锐痛,哈泰绷足了劲儿,那锐器竟直直地被弹飞出去。 但他的注意力被身后攻击自己的人吸引。 顾禹柏嚣张的挑衅响起:“羌虞王,你不是要杀我么?怎么逃了?” 低沉不似人声的话语自哈泰喉咙深处滚出:“背……叛……者……死……” 同一时间顾衍誉终于反应过来,她用眼神向戴珺示意旁边的花窗,而后她飞快向后转身,对已经吓坏的洛莲用口型说了一句:“往下层去,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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