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听到此处,忽然开口道:“我听你二人对于那位书院的先生甚是熟悉,想必也是书院的学子,如此说来,这香味也可能是你二人带来的,不见得就与此案有关。” “不不不。”薛淼又是连连摆手,“你有所不知,洛微因为忙着打理家中的事情,已有月余不去书院了,至于我呢,不爱念书,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一程子我爹又忙着衙门里的事,无暇分身管我,我也有近二十天没去过书院了,所以我俩身上是没这个香味儿的,不信你闻闻看。” 说着抬起胳膊就往沈晏身前凑。 沈晏皱了皱眉,闪身躲了开去,盯住了他,忽然话锋一转道:“照你这么说,你果然还是一个尚未出仕的学子,并无官职在身,那么外面那些衙役,便是你借了你父亲的名义,私自调动的了。” 薛淼被他冷冰冰的质问和那犹如鹰隼般的眼神给摄住了,不由得一阵胆寒,愣了半响答不上话来。 姜洛微见状,忙上前解围道:“是我今早派了人去衙门报案,薛淼是跟着他们过来的,并非是他私自调动。” 沈晏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深究,大步流星朝着屋外走去。 姜洛微对薛淼道:“这里就交给你了,记得查一下蝶羽是什么时候赁的这个院子。” 说完便抬脚追了上去。 追至大门外,她问道,“楚公子,你是要去白鹤书院么?我帮你带路。” 沈晏一边翻身上马,一边淡淡的说道:“先去琼台梦。” 白日里的琼台梦静悄悄的。 姜洛微今日为了找人方便,是一身利落的男装打扮,带着帷帽便跟了进去。 倚翠正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坐着,看到他们进来,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找到我家姑娘了吗?” 横云点了点头道:“找到了。” 倚翠面上一喜,伸着头往外面看了看,疑惑道:“那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呢?” 横云眼中流露出不忍,沉声道:“倚翠,蝶羽和叠红她们都……没了。” 倚翠愣住了。 闻讯赶来的老鸨恰好听到这一句,当下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几人手忙脚乱的把她抬进了房间,沈晏摁着她的人中,把她唤醒了。 蝶羽和叠红毕竟是琼台梦的人,姜洛微便把她们昨日失踪后被杀的事情简单告知了老鸨,诉说的过程中并未提到倚翠前去找自己的事,同时也略去了小林巷子的宅子乃是蝶羽所赁一事。 老鸨听完,一手捶着床沿嚎啕大哭道:“真是造孽啊!这两个死丫头,还不如跑了的好啊!” 倚翠站在一边,也是不停的流眼泪。 姜洛微主仆三人见状,也不禁红了眼圈。 如此沉重的气氛中,沈晏缓缓开了口:“去年冬月,蝶羽离开了灵州城,大约两个月后方回,你却对外宣称她是病了,闭门谢客,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老鸨原本哭的正凶,听了他的话却骤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血色霎时退的干干净净。 “她本就是病了,你听谁说她不在灵州城了,这不是平白无故的冤人吗。” 老鸨虽强撑着否认了,说话的声儿却是抖的,眼睛也左右飘忽不敢看人。 姜洛微道:“蝶羽大约就是因为冬月里的事情才被害了,妈妈还不肯说实话吗?” 老鸨一听顿时抖的更厉害了:“你是说……” 刚开了口她便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硬是咬着牙改口道,“没有的事,蝶羽到底被谁害了我是不知道,但去年冬月,她就是病了,哪儿也没去。” 沈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道:“你怕背后之人杀你,所以不说,那么,你是想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老鸨抬起头,从他那一双阴森森影沉沉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无数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再不像昨天那般觉得他俊美可爱了,直吓得怪叫一声,抱住了头。 她抖抖索索的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人夜半三更蒙着面来的,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只说借蝶羽一用,月余便还,叫我不得泄露半点风声,否则就一刀杀了我,然后丢下一包金子就把人带走了!我没法子,这才对外说蝶羽是病了……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姜洛微见沈晏一句话就给人吓成这样,不由得朝他看了一眼,又转向老鸨问道:“那来人是男是女,声音听着可熟悉?” “男的,是男的!不熟悉不熟悉!从没听见过的。”老鸨又是胡乱点头又是胡乱摇头的。 沈晏沉思片刻,又道:“你将与蝶羽熟识的客人姓名写出来,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全都要写。” “是是是,我这就写。”老鸨连连答应着,站起身,在倚翠的搀扶下,走到临窗的方桌边,坐下了。 倚翠给她铺纸研磨,老鸨接过笔写了起来,心里害怕,手便不稳,磕磕绊绊的,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写完了,连忙交给了沈晏,只盼着他赶紧走。 沈晏倒是随了她的心愿,拿过名单,不多作声,转身就走了。 出了琼台梦,他把名单递给姜洛微,低声道:“烦小娘子看看,这其中可有白鹤书院的人?” 他忽然如此客气,姜洛微倒怔了一下。 从昨日相识以来,这人一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漠然之态,想不到正经托人时,虽只不过一件小事,却也是有礼有节的。 不过,语调仍旧一如既往的冷冰冰就是了。 姜洛微接过名单上下看了看,然后一一指给他道:“这几个人是白鹤书院的学子,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来的。” 沈晏将名单收了:“那么请小娘子带路,我们这就去白鹤书院。” 姜洛微颔首:“好。” 第7章 ◎白鹤书院◎ 白鹤书院是姜洛微的父亲在十几年前筹办的。 原本主要是为收留家境贫困的学子,后来姜父无意间救了其时穷困潦倒饥寒交迫的荀砚之——也就是如今的荀先生。 姜父只当他是一名郁郁不得志的落魄老书生,想着此人学问不错,便打算帮人帮到底,问他是否愿意留在白鹤书院教书,食宿皆由书院负责,每月再另付一笔脩金。 荀砚之当下欣然应允,乐呵呵的便去了。 不久之后,姜父方才得知这位先生竟是位学识渊博的大儒,而自己却让如此人物在这小小的白鹤书院做个不起眼的教书先生,实在是大大的不敬,立时登门致歉,再不敢将他留在这一隅之地。 荀砚之却不肯走,执意留下教书。 再后来,灵州各豪门贵族听说了此事,纷纷携重金上门来请,荀砚之皆不为所动。 那些人家无奈,只得让家中子弟进入白鹤书院,做个规规矩矩的学子,因此,白鹤书院中才有这许多的官宦豪门子弟,幸而姜父有先见之明,将书院建的广阔,倒不担心容纳不下。 姜洛微等人赶至书院所在的街巷时,恰好遇到同样来此的薛淼。 薛淼讶然道:“你们不是早就来了,怎么此时才到呢?” 姜洛微答道:“我们先去了一趟琼台梦,你呢,可有查到蝶羽是何时赁的那所院子了吗?” 薛淼颔首:“那院子是兴源寺的,原来一直空置着,两年前被一个小娘子赁了去,听庙中人讲的情形,应当是叠红出面赁的,那里位置偏僻些,少有人去,因此不曾打听到平日有哪些人出入。” 说罢,又问道,“你们在琼台梦有查到什么吗?” 姜洛微道:“只知道蝶羽背后确有人在,但不知对方是谁,另外拿到了素与蝶羽相识之人的名单。” 几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进了书院。 书院中青草茵茵,垂柳依依,一众桃花杏花也都开的正盛,瞧着景色很是怡人,然而姜洛微几人眼下皆无心赏景,快步走过长长的游廊,穿过月洞门,右手边便是学堂了。 此时还未下学,他们便悄悄的隐在窗外的一颗槐树下,探了脑袋朝里望。 这一课授业的先生正是荀砚之,只见他穿着曲领大袖黄袍服,衣长刚刚过膝,下着白裳,头戴纶巾,一只手执书,一只手轻轻的背在身后,颇有孔孟之风。 然而堂中学子却还不到平日的半数,毕竟读书人虽多,用功的却少。 这几日因着上巳节的缘故,灵州城热闹非凡,许多人都趁着这个机会,跑到外面玩耍去了。 书嘛,少读个一日两日的要什么紧,上巳节一年可就这一次。 姜洛微看了一圈,与那名单所载对上号的,此时又恰在这堂中的,只有一位,就是第三排临着西窗的那位葛铮鸣,人家正伏案执笔写的认真,怎么看都不像个刚刚杀了人的凶手。 姜洛微将葛铮鸣指给沈晏看了一看,然后几人又悄悄的退至月洞门后,她低声道:“方才指给你看的是名单上的葛铮鸣,至于其他几个人,现下都不在这里。” 沈晏问道:“那葛铮鸣是何来历?” 姜洛微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葛家三代经商,是灵州城除姜家之外另一有名的富户,葛铮鸣自小就在灵州城长大,他生性风流,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不只蝶羽,他熟识的青楼女子可是多了去了。” 沈晏想了一会儿,又问:“他往日里读书就是这般用功吗?” 说到这个,薛淼可就有话说了,他凑过去低声道:“也难怪楚公子你不信,夜里逛青楼,白日又读书,寻常人哪能受得了,这葛铮鸣可是出了名的好精神。” 沈晏见他过来,便往后挪了一步,不欲理他。 薛淼自以为自己声音放的很低,可这院中静寂,几人本就在低声交谈,离的并不远,姜洛微早听了个一干二净。 她知道薛淼向来口无遮拦,随意惯了,虽说的不像话,却并非是那污糟的意思,不想他就此被人认做是厚颜无耻之人,只得闭了闭眼睛,无奈开口质问了一句:“听你这语气,倒是羡慕的很。” 薛淼果真一抬手,解释道:“你先别急着骂我,我确实羡慕,不过不是羡慕他逛青楼,而是羡慕他的好精神,我若是能有这么好的精神,以后战场上杀敌,熬上几天几夜的,我也能把敌人给熬死了。” 姜洛微叹口气道:“你以为熬鹰呢,战场杀敌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想的也太过简单了,简直辱没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难怪使君不许你去从军,要你多读书。” 使君指的是灵州刺史薛致远,也就是薛淼的父亲。 薛淼一听,不愿意了,笑着道:“哎,你还是骂我。” 姜洛微眉峰微挑:“我几时骂你了?” “你说我把事情想的过分简单,又说我爹要我多读书,可不就是骂我脑袋空空吗?”薛淼说道。 姜洛微笑了笑,说道:“你既听出来了,就说明你并非真的脑袋空空,既然不是真的脑袋空空,又何来我骂你一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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