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一旦成了习惯,就不那么好改,薛淼又作势吊起胃口了。 沈晏这次很给面子,当真问道:“怎么着?” 这一句‘怎么着’问出来,薛淼简直浑身舒畅,兴高采烈的一拍手,站起来说道:“正所谓兵不厌诈,原来沈将军早在北虏大军到来之前,已闻得风吹草动,便在城外去往北虏的必经之地,玉溪山山谷两侧埋伏了一万兵马,就等着阿史那·都蓝折返,与英国公前后夹击,大败北虏,那一战歼敌五万有余,俘虏两万有余,斩将数十人,还重伤了阿史那·都蓝,是我朝建立以来,对阵北虏之时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当真大快人心,捷报传至京城,圣上龙颜大悦,直言沈将军不仅有其祖父前卫国公的风范,更具先朝冠军侯之奇才,遂封他为冠军大将军,打那以后,北虏算是栽在了沈将军的手里,屡战屡败,几年下来,北虏上下俱是闻风丧胆,英利可汗有一次心惊胆战之下,直呼其如修罗过境,没多久,‘修罗将军’这称号就传了出来……你们说,沈将军厉害不厉害?” 沈晏慢条斯理的点着头道:“照你这么说,确实厉害。” 姜洛微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薛淼看见,走过去,一连迭声的问道:“洛微你为何摇头?难道我说的不对?沈将军不厉害?” 姜洛微又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将军英明神武,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边境谁人不知,我只是觉得他不容易罢了。” 沈晏和薛淼闻言,都愣了一愣。 “小娘子此话怎讲?”沈晏率先问道。 姜洛微轻轻的说道:“你们想啊,沈将军九岁就上了战场,还是个实打实的孩子呢,那阿史那·骨力是什么人,多少久经沙场的大小将军都奈何他不得,他一个孩子,就更难了,真也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力搏,从九岁到十九岁,刀山箭雨里摸爬滚打了十年,至今还不到弱冠之年,更不知吃了多少苦,可不是不容易么?” 说着话,她不禁想起楚清济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伤疤,以及他的种种神秘之处,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他这伤会不会也是战场上留下来的?说不准他也是守卫边疆的一名小将? 思及此,姜洛微便仔细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却又摇了摇头,瞧他那雪白俊美的模样,又实在不像是久经沙场的军中人士…… 沈晏早已垂下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方低低的道:“小娘子真是心善,旁人只关注沈将军的丰功伟绩,你却去念及他的诸多不易。” 薛淼忙剖白道:“我也有念的,不过后来一想,沈将军什么身份,人家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子,先帝在时就指明了将来是要他袭爵的,思安长公主刚出生,就下了赐婚圣旨,虽说长公主失踪了吧……但先帝对他的宠爱可见一斑,而且军中自英国公往下,多少人当年都是跟随先卫国公南征北战过的,必定多有照拂,更何况,当年沈将军是随他父亲现卫国公一同上的战场,做父亲的自然处处护着他的,也就没那么危险了。” 沈晏听到‘赐婚’二字时微微转过眼去,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姜洛微,再听到‘父亲’二字时,嘴角蓦然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姜洛微道:“或许吧,不过刀剑无眼,战场之上,旁人尚且自顾不暇,又有多少心力去照看别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第23章 ◎不如早去早回的好◎ 几人说来说去,不觉已是到了晌午时分,姜洛微留薛淼一起用了午饭。 午饭后,薛淼本想再跟沈晏继续探讨探讨‘武学要义’,却被姜洛微给拦住道:“行了,有话改日再说,他才刚醒过来,这早半天已是够劳神的了,你就别再扰他了。” 薛淼一拍脑袋:“真是对不住,说的兴起,竟忘了你还是伤患呢,那么,楚兄你好好休养,我先告辞,明日再来探望。” 说罢,拱拱手,转身离去,竟是说走就走了。 薛淼走后不久,徐大夫便拎着药箱来了,诊过脉,又为沈晏换了药,因伤势在渐渐好转,所以只简单叮嘱几句就去了。 沈晏见姜洛微手上拿着幕篱走进房来,问道:“你要出去?” 姜洛微点了点头道:“嗯,去铺子里转一转,顺便把给你做的几件衣裳拿回来,你下午就好生休息,至多晚饭时候我就回来了,院子里留了人,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他们就是。” “好。”沈晏随着送她,刚到院门处便被姜洛微止住了。 她道:“我自己家里有什么不熟的,不用送,你身上有伤,快回去躺着罢,可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一道买回来。” 沈晏摇摇头:“没有。” 心中默然道,人回来就好。 姜洛微笑着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问你了,我自己瞧着买罢。” “真不用。”沈晏道。 多买一份东西,岂不就要多在外延挨一分么?不如早去早回的好。 “知道了。” 姜洛微又笑了笑,方转过身走了。 沈晏呆呆的站着,眼看着她的裙角消失在拐角处,心脏忽的往下一坠,仿佛跌落悬崖一般,就那么空空的悬着,久久不能着地。 这一下午的时光真是难熬极了,沈晏先还在院子里走走停停,赏赏花,弄弄草,后来见那太阳始终灿灿的高悬于天穹之上,丝毫没有要落下去的意思,心里无比焦灼,干脆就进了屋去。 坐在临窗的榻上,随手自几案上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看了半响,却没有一个字进到脑子里去,徒做无用之功,根本消磨不了时间。 无奈扔下书,歪身躺到床上,昨日昏迷着并无所觉,如今闭上眼睛不过片刻时候,便有一股幽微的脂粉香气轻轻柔柔的萦绕在鼻端。 到底是她的房间,她的床榻,虽说平时不宿在这里,然而白日里常常于此玩耍休憩,所以处处都沾染了她的气息。 沈晏心中一动,猛然坐起身来,下榻踱了几步,停在那黄花梨木的妆台前,目光从左自右,把那钗环镜盒一件件浏览过去,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想象着她平日对镜梳妆的模样。 如此颠来倒去的,终于是到了傍晚时分。 沈晏坐靠在茶靡花架下的躺椅上,看着酡红的夕阳一点一点的沉落下去,一颗心似乎也逐渐着了地,她就快回来了。 他失血过多,身体本就虚弱,这一日下来可以说是及其的劳心费神,早就疲乏不堪,亟需休息,只因心弦紧绷,兀自强撑着。 如今陡然放松下来,倦意便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眼皮颤了颤,随即就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夕阳已沉了大半,漫天铺着红彤彤的云彩,火烧一般,霞光万丈。 沈晏不经意的转过眼来,蓦的怔住了。 只见姜洛微伏在一旁的石桌上,人沐在夕阳朦胧的余晖中,双目轻阖,掩藏在纤长乌浓的睫毛下,似是睡着了,顶上一株梨树的花冠延伸过来,恰好罩住了她的身影,每当春风拂过,梨花便如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洒而下,一瓣一瓣落在她漆黑的发间与烟笼的裙上。 这样美好的场景,简直有些不真实。 沈晏呆了一呆,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她,看看是否是他的幻觉。 手一伸出,却是一顿,身上不知何时盖着厚厚的绒毯,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了下去。 沈晏拽住那绒毯,先是怔然,而后唇角微微扬起,低低的道:“竟是真的,都是真的。” 姜洛微本是浅眠,此时耳中听得他喃喃细语之声,便醒转了,坐起身来,笑着道:“你醒了,下次不要睡在院子里,容易着凉的。” 沈晏颔首:“嗯,你几时回来的?” “刚回来没一会儿。”姜洛微答道。 “怎的去了这么久?”沈晏问她。 姜洛微遂自袖袋中拿出一个湖水色印花彩绘芙蓉香囊来,盈盈笑着递给他道:“姜家有一家茶叶铺子正好在灵光寺附近,据说这灵光寺的符跟它的名字一样,是出了名的灵验,我就顺脚过去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放在这香囊里,以后你随身带着,可以保平安的。” 沈晏接过那香囊,仔细看了看,并不是崭新的,想着她无论如何也不至买不起一个香囊,其中必有缘故,因缓缓的道:“这香囊,像是有人用过的。” 姜洛微见他果真问了,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是庙里的大师说,崭新的香囊没有人气,收不住福气,最好是找一个常被人佩戴着的香囊来装这平安符,我又不好找别人的,所以……” “所以?”沈晏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姜洛微脸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被那漫天霞光映照的,还是怎么的,微微垂着眼睛,轻声说道:“所以,我就只好用自己的香囊来装了……” 沈晏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香囊,沉默片刻,又问:“这是你随身带着的?” “嗯……”姜洛微点了点头,脑袋顺势又垂低了一些。 沈晏看看香囊,再看看她,继续问道:“我看这香囊的针脚稚嫩可爱,该不会是你刚学女红时做的第一个香囊罢?” 姜洛微闻言忽然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跳,又立刻垂了下去:“你怎么知道?” “猜的,猜对了是不是?”沈晏步步紧追。 “是……做的不好,你要不喜欢,我再另外给你找别的就是了。”姜洛微说着就要伸手去夺。 沈晏一扬手,躲开了,看着她道:“我有说了不喜欢么?刚不是还说可爱?别的我不要,就要这个了,多谢小娘子。” 说罢,便将香囊珍而重之的收在了怀里。 姜洛微一张脸红的什么似的,仿佛是那天边的云霞蔓延着烧了过来,忙忙的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晚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然后落荒而逃。 沈晏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也站了起来,走回屋中去,看到里间临窗的坐榻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摞衣裳,旁边则是自己原先放在白鹤书院装行李的包袱。 他走上前翻了翻那一摞衣裳,除去那件一模一样的翠蓝色暗绣如意连云纹的锦袍外,另有鸦青,宝蓝和松绿的锦袍各一件,皆是蜀锦所做。 沈晏抬手轻轻抚过那崭新华贵的衣衫,不由得笑了起来,她这是要把他当金丝雀养着么? 用晚膳时,横云却月等都在一旁伺候着,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吃过饭,姜洛微叮嘱沈晏早些洗漱休息,便回去隔壁院子了。 沈晏知道她这两日也是忙坏了,昨晚上又没睡好,所以就没开口留她,任她去了。 翌日清晨,沈晏早早的起了床,洗漱完了却还不见姜洛微过院来,于是从她昨日刚送过来的那一摞衣裳里,选了一件鸦青色的换上——那件翠蓝色的已被他小心的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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