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容家一个北边一个西边,倒是符合这人说的位置。 见那人表情暧。昧不明,手上的米糕都不香了,男女老少洗耳恭听。 “早在一两年前皇后娘娘还在会稽时,时常与纪二公子来往,寄情尺素。回京后两人更是要好,还互赠画卷。” “对对,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啧啧,要么说高门贵族呢,作的画儿真是让人开了眼界,那些个艳。情画册都比不上……” “果真?”后来的一人听得认真,不过也起了疑惑,“皇后娘娘嫁的是圣上,有那等龙章凤姿的夫婿,还能瞧上别个? “哪里会嫌多?你只当男人一妻多妾,我们这位皇后娘娘不光执掌凤印,还垂帘听政,代理朝事,说不定也想要个一夫多郎哈哈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哎唷,谁啊?!” 笑得最猖狂之人坐下来时板凳被人飞脚一踹,害他跌了个大马趴。 “嘴里不干不净,米糕还堵不上你的嘴?” 薛俪娘看过来的眼神好似在看牲畜。 那人见对方是个小娘子,心生轻视,欲爬起反击,却被小娘子身后的两个健仆吓退。 “要我说,你们人云亦云的,也太容易成为有心之人的棋子了。”薛俪娘喝口羊汤,扫一眼周围呆滞的人群。 最近她成功和离,回了娘家得到庇护,胆气也足了许多。 “皇后娘娘修律法,动了多少人的利益,那些人坐不住了出来造谣、泼脏水,正愁没人帮着散播,你们倒好,一个比一个起劲。” 人群交头接耳,本就是墙头草,听谁说得有理就往哪边倒,但猎奇的一颗心在萧瑟冬日里仍是蠢蠢欲动。 “你说的艳画,是从何处看见的?能给我看看不?” “原件肯定是没有的,但我看人家传的有鼻子有眼,多半是真的吧?” “真什么真,纯属捕风捉影的事儿!”薛俪娘甚为清楚容绪的为人,不假思索道。 加之没有容绪她的和离官司还真打不下来,有了皇后的支持,如今上京和离案增多,不少达官贵人丢了脸面,正愁找不到容绪的把柄呢。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的“丑闻”,薛俪娘想都不用想,直接把它当做假的。 “这儿吃朝食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人,你们若再以讹传讹,诋毁皇后娘娘,铺兵可就要把你们送到衙门了,届时爱说闲话的,让你们说个够!” 薛俪娘对新修的律法倒背如流。 反坐制的厉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先按律法规定,造谣者的罪名是妖言惑众,如若造谣他人犯罪,那么造谣者也按犯罪论处。 如今则在原有基础上罪加二等,即造谣他人犯罪的话,造谣者凌迟处死,祸连三族。 这段律法的修改并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京畿有好事者三五成群传谣要发洪水,吓得不少百姓举家逃出城,蜂拥而上,引发踩踏无数。 在场的大多是上京本地人,实也有亲朋好友住在京畿,对此事略知一二。当下听薛俪娘这么讲,一时间都知晓其中厉害,纷纷闭了嘴。 若只是风月闲谈,倒也罢了。 现在敲响登闻鼓的人所控告的内容可远不止于此。 容绪出身武将世家,兄长尚在边关守卫国土,而纪家亦是。 这两家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连,怕是整个北部防线都要倾覆,大鄞危矣。 当日,朝会取消。 大鄞律法规定,凡击登闻鼓,皇帝必须上朝,风雨无阻。然而一连几日都未见帝后对登闻鼓作出什么反应。 更有甚者,有鼻子有眼地表示亲眼见到皇帝昏迷不醒,内侍大监吴在福悄悄抹泪。 不出三日,卫国公以“诛容纪,清君侧”之名,领兵冲入崇天门! 天牢大狱门扉洞开,楚王部曲迎奉楚王出狱,为其喊冤,声称楚王所背负的谋害忠良、勾结北晟种种罪名皆为无稽之谈,是“妖后”容绪为争权夺利,给楚王扣的屎盆子。 如今皇帝病笃,正是遂了“妖后”的心。 “怎么会这样?”宫女、内侍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这才几日,娘娘就成了妖后?” “嘘,你看,太后娘娘来了,不知太后娘娘会怎么说。” 照理说皇帝患病,皇后又身处风波之中,太后早该出来主持大局,怎的这会儿才姗姗来迟? 一众宫人屏息凝神,目光聚集在丹陛之上那抹雍容华贵的身影。 “卫国公,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聂太后连一句兄长都不称呼了,面上更是冷峻。 卫国公抚着美髯,一言不发。 在紫宸殿外见到自家妹妹的那一刻,他已经明了,自己中计了。 楚王却不明所以,朗声道:“莫非太后娘娘也被妖后蛊惑?若不是,还请太后娘娘退开,让我等护卫圣上,还大鄞安宁!” 聂太后一个眼神,宫人立即上前,呈上圣旨。 “本宫代皇帝宣读,以下是楚王虞挚之罪行。” 聂太后声音不高,却恰好能使在场军士听得清楚。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这一份罪行书的行文风格与先前楚王命人发出的讨容皇后檄文几乎一致。 ——真是极大的讽刺! “……包藏祸心,罪该论死……贬为庶人,囚于长门行宫。” 想象中的刀枪剑戟,你死我活还未及上演,楚王便被宣判叛乱失败,沦为阶下囚。 虞挚忍着怒意,命手下兵士直驱而入,并放出狠话:“从者,官升三级,拿下妖后者,封万户侯;不从者,抄家落狱!” 当即,兵士们蠢蠢欲动。 银光一阵接一阵闪过,刀剑出鞘之声铮然刺耳。 卫国公眯了眯眼,旋即森然一笑,唰地拔刀,刀尖指向的却是原本的盟友虞挚。 “卫国公这是何意?” “众将士听令,病入膏肓生出歹心的不是别人,而是楚王虞挚!攀污皇后、私自越狱、举兵谋反,桩桩件件我聂尚可以作证!” 话音刚落,聂家的刀剑纷纷跟随主君,挥向虞挚。 场面一触即发。 “啪!”警跸司特有的清场鞭声如雷霆般响起。 “圣上驾到——” 虞挚大惊,也不管刀是不是横在自己脖子上,他只管瞪向卫国公:“你不是说虞令淮服了药,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这会儿了还看不出名堂来?”卫国公懒得多话,只管把刀交给手下,自己率先朝虞令淮的方向叩拜。 口中高呼:“臣聂尚恭迎圣上,拜请圣上万安。” “卫国公提得了刀剑,踹得了宫门,中气十足,孤自愧弗如。”虞令淮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般羸弱,而是一袭衮冕,金相玉质,仪态万方。 与此同时,不少兵士注意到传说中白日目盲的圣上走路平稳,眼中有神,完全不像患了疾病! 这个认知使得他们心中大震。 就连虞挚都愣了神。 “楚皇叔,真是很遗憾,与你久别重逢竟是在如此境地。”虞令淮轻声笑着,姿态闲适,完全不像在与一位叛臣说话。 不过话语中的凛凛杀意一点也没少。 “孤好好的,孤的皇后也好好的,叫皇叔失望了。” 数不胜数的禁军自四面八方合围,任谁都看得出虞挚大势已去,当啷当啷刀剑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宫人搬来御座,虞令淮闲闲坐下,望向虞挚时眼中淬了寒冰似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孤给皇叔一个面子。你若肯当众澄清皇后私通外臣是谣传,孤可留你全尸。” 虞挚双手紧握,青筋暴起。 他恨这些高傲之人。自小以来,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天生高傲,将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哪怕他是王子,是亲王,都仍旧低人一等。 “你休想。”虞挚面庞涨得通红,嘶吼道:“等着看吧,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没有好下场,你当虞氏王朝真能繁衍生息,连绵不断吗,哈哈,都是有诅咒,有报应的!你,虞令淮,也断然活不过四十!” 败者如丧家之犬,再怎么狂吠都无济于事。 但最后这句话倒是坊间一直在传,虞氏历经数十年,代代更替,还真没有活过四十的皇帝。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在虞令淮身上,甚至还有人为他捏了把汗。 “四十?”虞令淮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嚣张极了,“那也比你强,毕竟你连三十都活不到,不是吗?” 虞挚脸色一变。 还未及反应,便听虞令淮道:“既然连孤给的面子都不要,那么孤自不会让你失望,三十岁生辰去地府过吧。” “听孤口谕,庶民虞挚,就地问斩!” 扑哧一声,刀起刀落。 虞挚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手捂着堵不住的血口,重重倒在地上。 卫国公四肢发颤,完全没想到虞令淮会当场杀了虞挚。 按照章程,怎么也要宗正寺介入。不对不对,虞挚已经被贬为庶民,不属宗室了。 “卫国公。” 虞令淮侧目而视。 卫国公浑身一凛,后背涔起冷汗,忙看向不远处的妹妹。聂太后却恍若未见,俨然要与他撇清关系。 “你的事,不急。”虞令淮不冷不淡笑了声,像是不屑与他周旋、浪费时间。 很快,李严带着人上前,一左一右拿下卫国公。 聂太后眉梢微动,让开道路。 在场众人该羁押的羁押,该驱散的驱散,唯有虞令淮垂眸坐在御座上。 须臾,乌金靴动了动。 但仍然不可避免沾上粘稠的血。 耳畔传来窸窣动静。 淡淡的玉兰香气覆盖了腥臭味。 “别过来,这里脏。”虞令淮开口。 “可是你在这儿,让我走到哪儿去。”容绪微微俯身,温热的手心覆上虞令淮的眼睛,“疼吗?” 半月藤本就是虎狼之药,在此基础上再加一剂药,才能使得他站在阳光下。 “疼啊,我是肉。体凡胎,又不是铁打的。”虞令淮笑着说,“你给我吹吹,说不定能好些。” 容绪当真轻轻吹拂,另外作势扶他起来。 虞令淮完全信任地把自己交给容绪,随着她起身。靴底沾到的血致使他每走一步就发出一些烦人的细微声响。 “这颗人头,当作送你的礼物。”虞令淮边走边说,“伤你辱你之人,都将是这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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