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把他关在后院思过。 赵锦繁趁着和兄长们出门踏青,去了定国公府看他。 “这是从前父皇用过的金创药,他用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我特意带来给你的。” 楚昂撇过头不看她:“谁让你过来的?” 赵锦繁慢吞吞开口:“我自己要来的。” “看够了吧,看够了赶紧走。”楚昂打发她走。 他这个人自尊心极强,最讨厌别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好吧。”赵锦繁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小酒瓶,“你上回说想喝四皇兄的西域贡酒,我替你讨来了,这酒四皇兄宝贝得很,只肯匀那么一点点给我,你省着点喝。” 楚昂看了眼赵锦繁带来的酒,想到自己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脸上闪过羞愤之色,咬着牙道:“谁要这东西!赶紧拿走。” “好吧。”赵锦繁把小酒瓶收了回去,走到门口,正要推门离去,楚昂忽开口叫住了她。 “等等。”他的头转在一侧,“酒留下。” 赵锦繁转过身,又把酒放了回去,然后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去。 楚昂这回伤得不轻,赵锦繁再次见到他,是在两个月后的骑射课上。 他的伤刚好没多久,不宜做剧烈动作,于是便坐在一旁观课。 赵锦繁的骑射一直排在皇子中的最末位。她的母妃并不受宠,她也从不受父皇重视,没什么可倚仗的。因此每到骑射课的时候,都会成为皇兄们嘲笑的对象。 一开始只不过取笑几句,后来越来越变本加厉。 楚昂回来国子监观课那天,六皇兄正逼她在众人面前展示射箭技法。 这里无人不知,赵锦繁骑射烂得出奇,连弓也拉不好,展示技法等同当众丢脸。 不过多数都秉着少管皇家事的态度作壁上观,还有少数抱着凑热闹的心态,等着看赵锦繁出丑的。 期间不乏有皇兄皇弟们调笑。 “老九,我赵氏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你母妃好歹也是将门出生,怎么你连这都不会,是有多笨啊?” 众人正笑得起劲,后方忽有人高声喝了一句,声音穿云破石一般—— “谁说他不会?” 六皇兄朝说话人望去,待到看清是谁,皱眉道:“楚子野,你来凑什么热闹?” 子野是楚昂上个月刚满十六岁取的字。 “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会了?”十皇弟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反正不管楚昂再怎么嘴硬,赵锦繁这个扶不起的阿斗也不可能会。 楚昂懒得与他们辩驳,几步走到赵锦繁身后,一手搭上她拉弓的手,一手把着羽箭。 赵锦繁被他罩在身下,手上传来他掌心的热,嗅见他衣袂间的意可香,那是属于春天的味道。 她抬头呆呆得注视楚昂,才发现他有了喉结,身上已经有了成熟男子的样子。 “看前面。” 头顶传来楚昂低沉的嗓音,赵锦繁回过神来,望向前方。只是一瞬,羽箭离弦,“嗖”一声稳稳落在红色靶心。 在场诸人看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十皇弟忿忿然道:“不算,这不算。” “怎么不算呢?”楚昂抬眼,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他,我罩的。” “往后谁想动他,先问过我。” 无人出声反驳他。谁让定国公世子有这个嚣张的资本。 赵锦繁站在他背后,轻声道了句:“多谢你。” 他顿了顿,别过脸:“我不喜欢欠人情,谁让我喝了你的酒。”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楚昂的庇护下,过得顺风顺水,直到他去了西北从军。 从前再要好,一别数年,关系也逐渐淡了。 再相见时,她已经成了储君,站在宫门口的城墙上,看着已经成为人们口中战功累累的少将军楚昂,相顾无言。 想到这,赵锦繁不免有些失落。 福贵的声音继续传来:“定国公父子失和已久,定国公虽然嘴上 说不在意,心里却是记挂着世子的。离定国公寿辰还有两月,如若陛下能在这期间劝服少将军前去参加他的六十大寿,缓和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定国公必定对您感怀于心。” 思及楚昂和他爹的关系,赵锦繁道:“这……不太行吧。” “不行也得行。如今赵氏垂危,您必须得做点什么挽回局面。”福贵翻了翻手边记录赵锦繁行程的小册子,“刚好您明日约了少将军在校场见。” 赵锦繁:“……” 她完全不记得原本她约楚昂要去校场做什么。 罢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赵锦繁靠在榻上闭上了眼。 也不知怎的,只说了一会儿话,她便觉得困乏得很。 大约是春困吧。
第4章 次日晨曦微露,朝晖初照之时,赵锦繁就醒了。她用素簪简单束起乌发,换了身轻便的窄袖胡服,穿上长靿靴,赶去皇家校场赴约。 楚昂来得比她还早,他一向习惯比她早到。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着怎样才能说服楚昂。楚昂是个极执拗的人,讨厌一个人就会讨厌到底,根本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改变对自己老爹的态度。 昨夜入睡前,福贵说过的一句话,在她脑海盘旋。 “少将军是信王倚重的人。” 他既与信王关系紧密,那想要说服他去参加保皇派老爹的寿宴就更是难上加难。 校场上,旌旗猎猎,尘土飞扬,数百士兵执枪在此操练。楚昂玄衣披甲骑在马上,剑眉星目,挺拔健硕,实在英俊得很突出。 赵锦繁自人群中一眼望见了楚昂,朝他招了招手。 楚昂瞥见赵锦繁朝他招手,轻轻一提缰绳,朝她而去。马蹄声起,卷起一缕缕飞沙,很快他就到了她面前。 少年时的楚昂意气风发,目光如炽,浑身透着股肆意洒脱的劲儿,现如今年岁长了,眼神里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阴沉冷厉。 他走马上一跃而下,还没等赵锦繁开口,便先道:“三日之期已到,我说过,若你今日能做到,我便答应你去老头的寿宴。” 赵锦繁有些懵:“做到……什么?” “忘了?”楚昂面色一沉,自嘲地笑了声,“你总是这样,从不把我说的话放心上。” 这却是冤枉赵锦繁了,她确确实实是记不得了。 楚昂没给她好脸色,抬手指了指位于她正前方的箭靶。 “给你三箭,你若能有一箭射中靶心,我便从了你的愿。” 赵锦繁望了眼前方离自己百步远的箭靶。 楚昂与她一同长大,对她的骑射技艺有几斤几两很了解。从前楚昂常常嫌弃她的骑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简直烂到家了”。除非赵氏祖坟冒青烟,否则让她百步穿杨正中靶心,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等同于是毫不留情拒绝了她。 赵锦繁垂眸接过楚昂递过来的三支羽箭,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好。” 很快,身旁侍从取了弓过来。那把弓足有十余斤重,赵锦繁颤颤巍巍举起弓,吃力地迈开腿,看上去整个人底盘不稳,连拉开弓的力气都没有的样子。 她拿起羽箭抵在弓弦上,屏气铆足劲拉开弓,正要放箭,楚昂忽从身后按住她的手。 “等等。” 赵锦繁微愣,仰头看向他:“怎么?” 他的目光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停留片刻后立刻移开:“你身上有伤,先回去把伤养好,改日再来。” 赵锦繁按了按脖颈上的瘀痕,她自己都没留意到这处有瘀痕,大约是前日摔下马时弄伤的。 “无妨的,只是小伤。” “陛下还是请回吧。”楚昂语气说不出的疏离客气,“别让人说我欺负你。” 话毕,他转身上马,便离开了校场,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 楚昂走后,赵锦繁乘着御辇回宫。 初春多雨,润物无声包裹着群山翠微。御辇轧过湿滑的青石地板,穿过皇城重重朱墙,途经后宫旧址。 昔日后宫三千佳丽,珠光宝翠,竞相争艳,自先皇死后闲置多年,冷寂一片。 信王对皇位野心勃勃,依眼下赵氏的处境,要不了多久,他便能得偿所愿。这种节骨眼下,信王是断不会允许赵锦繁纳妃立后,以防日后多出几个不必要的皇子,成为他登顶之路上的绊脚石。 不过后宫闲置也未必不是好事。 当年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她由公主变成了皇子。她这副样子,怎么好去耽误别人家无辜的女孩子。 连着下了几日雨,天气阴沉得很,御辇内又潮又闷,赵锦繁撩开垂布车帘透气。 目光由近及远,连绵雨幕中,有人抱着几本厚重的典籍自皇城西角的藏经阁出来,看上去极爱惜书本,怕雨水弄脏书册,抬袖将其遮住,也不顾弄湿自己官袍。 那身绯色圆领官袍在暗沉天幕下格外醒目。 赵锦繁望着那道身影怔了一瞬。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响动,微微抬眼,恰巧对上赵锦繁的视线。 他目光柔和,俯身朝赵锦繁行礼,动作不偏不倚,一丝不苟,恭谦有度。 如意顺着赵锦繁的目光看去,面色一沉:“是他。” 赵锦繁收起看向那人的目光,对如意道:“派人送把伞给他。” 如意看了看赵锦繁,又看了看那人,唇紧抿着,脸上有些许不悦之色:“可他当初对您做了那样的事……” 赵锦繁平静地开口:“没有可是,去吧。” 如意应了声“是”,亲自取了罗伞朝藏经阁走去。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屋顶上,积少成多汇成水帘自瓦檐而落,连串的水珠子打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地水花,沾湿了绯袍官员的衣摆鞋身。 如意划破雨帘,走到正在廊下避雨的绯袍官员跟前,将伞递给他。 “言寺卿,不,如今该称呼您言书监才是。陛下让我将伞交给您。” 绯袍官员盯着伞默了片刻,将伞接了过来,收在怀中。 “臣……谢过陛下赐伞。” * 夜里雨水渐停,寝殿内灯火通明。 赵锦繁心不在焉地靠坐在紫檀木椅上,手里拿着竹箭,随手投向三丈开外的双耳壶,一投一个准,数十支竹箭没有一支掉在壶外的。 如意端着果盘进殿,瞧见赵锦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陛下是在烦心少将军的事?” “是啊。”赵锦繁托着腮,“我在想,过几日我要怎么在楚昂面前装作一不小心射中靶心的样子,才不会让他起疑。” 如意无奈地笑了笑,递上一片切好的春杏给她:“上回陛下说胸口有些泛腻味,想吃些酸的,这不给您找来了。” 赵锦繁接过她递来的春杏,轻抿了一口,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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