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动了。 云英就知道她的提议,对他而言,有极大的诱惑力,哪怕再是圣人君子,只要胸怀大志,都难免受到蛊惑,不一定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私利和虚名,但只要有所求,便自有破绽。 “倒也不必大人做太多,毕竟,朝中大臣们,多还是听从齐相公的。” - 皇位之事拖延不得,按大周历代君主的惯例,天子驾崩后,至多不过七日,新皇就要登基,如今,第二日就要过去了。 齐慎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在下人们的搀扶下,分别到延英殿、宣政殿为先帝、太子行礼、守灵。 太医说他毕竟年迈,受不得劳累,所以,在众臣的求情与吴王的特许下,他可以不必像其他臣子那般,守在天家灵前,无事不得随意离开,待拜过、守过,便可回偏殿歇息服药,再由太医问诊。 吴王有令,齐相公歇息期间,众臣无事,不得随意打扰,若有要事,便要先知会内监总管,登记时辰,方可入内。 这便是接着“关心”的名目,不许私下与齐慎有太多接触,防止他们再私下通气的手段。 所以,齐慎出现在延英殿与宣政殿的时候,便是众臣仅有的能与他说上话的机会。 灵前规矩颇多,不时要叩拜行礼,每每依礼官指引,完成一道繁琐礼节,可暂停歇片刻时,便会有臣子上前,同齐慎说话。 旁人多是有眼色的,轻易不会上前打扰,留出一小片天地,交与他们叙话,同时,各自按品级,自觉排着队伍,时间有限,耽误不得。 傅彦泽官阶低,是要求留守宫中的京官中,最低的一阶,若要轮到他,至少需得等到傍晚前,齐慎回偏殿喝药之时,才能有机会。 他还在犹豫,还没有下定决心。 那女人一直将他当棋子一般使用,除了最初,在街头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兴许还存着一点寻常十几岁小娘子的天真娇憨,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开始步步为营。 她的每一次接近,都带着别样的目的。也许,一开始,她还没想好,到底要用他来做些什么,但那时的她,一定是不单纯的。 似乎跟在太子身边的这些时日,让她学到了不少太子的行事与心机,这一次,她的筹谋便颇有太子的风格。 只是实在太过冒险,一个不小心,被吴王发现,恐怕没有好下场。危险的另一面,是极致的诱惑。 他须得在极短的时间里说服齐相公,同时,不能让旁人看出任何异样。 这便是她的棋局中的精妙一招,他的身份十分清白,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东宫属臣,向齐相公所提之话,也全然是站在已故的太子,还有整个朝堂的立场上该有的,绝不会让齐相公怀疑他的用心。 “从光,”旁边的同僚再次靠近,低声与他说话,“听说你昨日还回东宫去了?” 此刻,正有七八名皇亲贵族到灵前跪拜,他们暂得片刻松神,让到两边,可以低声说话。 “嗯。”傅彦泽淡淡应一声,没有否认,昨夜前往东宫,本也没有掩人耳目,没什么不好说的。 那同僚却是真心实意替他担忧:“你怎么这时候还往东宫去?若被吴王殿下知晓,只怕将来仕途不顺!你是今年新晋的探花,又是从地方上来的,虽然在东宫一直是红人,但到底从前没什么根基与牵连,若这时候不与东宫牵连太深,兴许将来仍旧能平步青云呢!” 傅彦泽在一众属臣中,有极高的起点,一入朝,便十分瞩目,这样的人,通常性情张狂,难免遭人妒恨,惹来风言风语。 可好在他为人内敛、稳重,与同僚往来间,多有尊重,也从来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反倒是一 些需要有人担当的事务上,他能做到从不推托,这才在同僚之中,赢来极佳的口碑。 这位同僚便是真心替他考虑前程。 “我是去探望靳将军的,”他压低声,不再惜字如金,而是多解释了一句,“他于我有天大的恩情,先前去牢中时,未曾见到,昨夜听说他已被送入东宫疗伤,我便先过去探望。” “原来如此,既是探望恩人,也着实可叹,更可惜了靳将军……吴王殿下眼下是放了他,对咱们这些人也还未有动作,可以后怎样,还是难以预料啊。” 同僚说话的时候,难掩忧心。 就在这时,前面有两人道:“一会儿齐相公便要走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可得抓紧了!” 齐慎是他们所有人如今的主心骨,所谓“有什么话”要说,便是提醒他们,要到齐公面前露个脸。 这是善意的提醒,也是阴差阳错地推着傅彦泽往齐慎面前去了。 “快走吧,”同僚一听便急了,赶紧拉上傅彦泽,往宣政殿外专为齐慎所设的蒲团与坐榻行去。 傅彦泽紧抿着唇,没有拒绝,按照资历,走在同僚的身后,快步上前。 还是说吧,也算替自己搏一搏,什么抱负不抱负的,都得能有话语权,才能实现,这是不知认清过多少次的现实,不是吗? - 当日夜里,云英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宜阳殿的时候,仍旧是精疲力尽。 才到榻边,便不管不顾地坐下,饶是她平日鲜少劳动婢女替自己做穿衣这样的事,此刻也不得不劳丹佩暂替她脱去脚上的皮靴。 天气太冷,靴子也做得厚实,她怀着身子,一整日来回地走、跪、站,双腿与双足已有些肿了,靴子脱得竟有些费劲。 “阿娘!”在外时,一直被提醒着不能笑的阿猊,进了他们自己的屋里,终于有些憋不住,爬到榻上,将小脑袋搁在母亲的臂弯里,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弟弟!” 他似乎很喜欢母亲腹中的孩子,大约是听阿溶唤自己弟弟,便也想要个弟弟,是以坚持唤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为“弟弟”。 小手已经伸过来,轻轻摸到凸起的腹部。 云英也笑了起来,将满身疲惫卸下,搂着他说:“还有一个多月,阿猊就能见到他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才脱了厚实小氅衣的阿溶,问:“皇子可觉累?瞧嘴都有些干了,快饮些水。” 绿菱递了一杯热牛乳来,云英亲自捧着,喂阿溶饮下。 阿溶似乎适应得很快,完全不似昨日那般疲乏,进屋后,便精神极好,看阿猊在摸她的肚子,便也跟着伸手摸了摸。 “不是弟弟,”他想起白日的时候,云英教过他的话。 其实他并不能理解,为何阿猊要唤“弟弟”,而他却不能,但出于天然的信任,他并没有任何怀疑。 “将来,他得唤皇子为‘叔父’呢,皇子可是他的长辈。”云英温柔地搂住他,脑中却想起方才离开宣政殿时,远远瞧见的动静。 为了商议继位之事,二十余位最有威望的亲贵重臣在宣政殿中,再次面见吴王。 徐胜等人一如先前,要拥吴王继位,而齐慎也仍旧坚持反对,不肯松口。 这本在意料之中,便是僵持到五六日的工夫,萧琰也能耗得起。 可让所有人吃惊的是,这一次,齐慎不但反对吴王继位,甚至还提出了新的可能—— 已故的太子乃是大周正统储君,太子虽薨,却留有血脉,他要求等太子血脉降生后,再做定夺,若为子,便当扶其登位,由吴王辅政,若为女,再以为大局为重,拥吴王为帝。 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等待,虽在大周这些年来,还未有先例,但如此处理,符合礼法,亦不会引来朝廷与天下纷乱,因此,臣子们那二十余人面面相觑后,已有好几个当场附议。 “娘子,晚膳送来了,”尤定从外面提着两只装得满满的食盒进来,“可要立刻摆上?” 云英已饿极了,可看一眼更漏中的时辰,想了想,还是摇头:“先将他们两个带去隔壁吧,就在那儿用膳,这儿恐怕一会儿有人要来。” 第149章 猜疑 我自不能让他们如意。 尤定没听明白有什么人会来, 但既然云英这般吩咐,他不会多问,只管照做便是。 两个孩子换了衣裳, 洗脸擦手后,被分别抱着去了隔壁, 一名内监将他们的晚膳送了过去,尤定则将云英的晚膳一一搁到案上。 “靳将军今日情况如何了?”云英仍没急着用饭, 而是又问了靳昭的情况。 她没精力前往探望,毕竟月份大了, 更应当护好自己的身子,否则,生产时若出危险, 遭殃的是自己和孩子, 只好托尤定时时让人仔细照顾着。 昨夜临睡前, 内监来报, 靳将军起了高热,正由太医寸步不离地看着,惹得她一晚上也没睡踏实, 幸好清早离去前, 那边又传话来,说是烧已退了,她这才暂时安心。 “靳将军到晌午时又起了一阵热,不过不到半个时辰便退了, 如今饮了汤药,又吃了些汤食,由太医换过药,” 还没等他退出去, 就听外面传来内监的通报声:“娘子,吴王殿下来了!” 话音落下,还不到两息的工夫,便听到萧琰用不耐烦的声音丢来一个“让开”,紧接着,屋门便被他不由分说地从外面推开。 冬夜里的冷气顿时争先恐后地从屋门口卷进来,将屋里的暖意冲散了许多。 云英怀着胎,身子比寻常人更热一些,本没有那么惧冷,只是回来后,已换上薄衣裳,一对上那扑面而来的凛冽寒意,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萧琰大步跨了进来,那一身素白的孝服在灯下显得格外扎眼,靴子上残存的冰渣与雪屑落到地上,迅速化成水珠。 他那一双眼睛自门开时,便紧紧盯着云英,自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颤抖,双手习惯性地将门扉朝身后推了把,将那敞开的口子阖上大半,却并未完全关上。 “出去。” 这话是对尤定说的。 尤定默默看了一眼云英,瞧她气定神闲,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便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门完全阖上的那一刻,冷风骤停,萧琰面色不善地站在正中,显然是有事前来,却忽然不说话了,只等着看云英的反应。 案上的羊肉汤饼正冒着腾腾热气,云英见他不动,只好放下才刚举到手中的箸,捧起一只空碗,搁到一旁,柔声说:“殿下这两日繁忙,应当还未用晚膳吧?若不嫌弃,不妨同妾一道吃两口汤饼。” 她说着,举起汤勺,朝那碗里舀了两勺。 “妾怀着身子,实在疲乏,再站不起来给殿下行礼,望殿下见谅。” 萧琰听到“怀着身子”这几个字,目光便朝她的腹部望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即冷笑一声,解了外头氅衣的系带,随手丢到架子上,便大步朝案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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