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正是于景涟大人出事的时候。 景暄和不好细想,只是整了整衣服,“先不多说了,那小厮呢?我与他去便是了。” *** 万府。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景暄和撑了一把竹伞,穿过亭台楼阁,只见大片的海棠花在雨雾中被笼上了一层轻纱,随风摇曳。 小厮在一卧室前停下,说:“首辅大人就在里面,景大人进去吧。” 景暄和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进入了房间。 房内点着熏香,并未有过多摆设,只见中央点着暖盆,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木窗大开,窗外雨丝斜斜,伴随着清淡的花香。 万灵安侧卧在塌上,身上搭着一层白狐皮毛毯,闭着眼睛,听她来了,便慢慢睁开眼睛。 景暄和只觉得他眼中闪过一丝邪气,就是这丝邪气,让人不能亲近他,也是这邪气,让他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景暄和轻轻将门合上,施礼道:“见过万大人。” “过来。”万灵安淡淡道。 景暄和走近了两步。 “再过来点,”万灵安说:“我很冷。” 景暄和只好再走近三步,她与万灵安不过半尺距离,甚至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 “万大人若觉得冷,为何不关上窗户?”景暄和见房间两扇窗户皆是大开,不由得问道。 “我在听雨。”万灵安只是说。 景暄和道:“万大人竟有如此雅兴,真是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 也许是因为生病,万灵安的面色有些苍白,如果谁问景暄和万灵安现在像什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他就像一只快死的妖孽。 景暄和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诅咒他,可是祸害遗千年,像万灵安这般狡诈的人物,也不怕别人诅咒吧。 余光突然见到万灵安的床榻边放着一个请帖,那请帖金底银字,是周府邢老太君八十大寿的请柬。 邢老太君是周承恩的奶奶,在顺天府的老一辈中名望颇深。 此时,景暄和正愁如何进入周府探查情况,虽然种种线索指向周承恩的府邸,可周承恩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她的顶头上司。 明面上,景暄和自然不能带人到周府搜查,可若是借老太君八十大寿的契机,她或许能去周府探查一番。 “万大人,小人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不好讲,那便不讲吧。”万灵安淡淡道。 景暄和:“……” 万灵安看她错愕的表情,坐起身来,道:“算了,你还是说吧。” “小人还是不说了。”景暄和知道万灵安在逗她,便索性卖个关子。 “你不说我也知道。”万灵安靠在枕头上,咳嗽了一声,“是想让我带你去邢老太君的八十大寿吧。” “大人真是冰雪聪明,小人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大人。”景暄和展颜道。 “只是……”万灵安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只是什么?”景暄和不解。 万灵安道:“现在外面有些风言风语,都说你我二人……”他顿了顿,“所以,现下我若将你随身带着,倒更加落人口实了,我自然不怕别人嚼舌根子,可是昨天周思逑随便一说,你便有那么大的反应……” 景暄和眼珠一转道:“小人本来就是大人提携的,若不是沾大人的光,小人也没有机会参与到神鸟夺心案中,现今案子第一,小人的名声又有何要紧的?” 万灵安点点头,说:“好。” 窗外的雨愈发大了,打在窗棱上,滴答作响,像一首天然的曲子。 万灵安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怎么都止不住,景暄和大惊,赶忙将他后背托起。 万灵安软绵绵地靠在了她的肩上,景暄和搂住他的腰,防止他瘫下去。 “庄炎,庄阳!”景暄和开口唤万灵安的侍卫。 二人听到呼唤便立即进了门,见到这幅景象,都大惊失色。一人出门去叫大夫,另一人帮景暄和将万灵安平躺在塌上。 景暄和本打算起身,膝盖却有些发麻,只好先坐在万灵安的塌边。 不多时,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夫进门了,他相貌古板严肃,捋了捋胡子,皱眉道:“不是说了首辅养病时要关好门窗吗?若他出了任何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景暄和注意到,这大夫的左腿有些瘸,走路很不方便,可他目光精湛,让人不可小觑。 庄大夫是庄炎和庄阳的父亲,也是万府的老人了,从万灵安刚回顺天府时就侍候在侧,见庄炎和庄阳都缄默不语,景暄和起身,道:“万大人说,他喜欢听雨,所以才开窗的。” 庄大夫的目光往她的方向望去,景暄和直直地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两人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景暄和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第13章 昔日故人 于景涟冤案还有幕后黑手。…… 庄大夫让丫鬟拿出冰袋敷在万灵安的额头上,又脱去他的上衣,开始针灸。 景暄和见万灵安冰肌玉骨之上,隐约泛着青色,还有一些刀枪剑戟的伤痕,想来是早年在辽东军营戎马倥偬,留下的印记。 庄大夫让小厮准备一个木桶,又写了张药方,让小厮去抓药。 景暄和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一下,便施礼道:“既然万大人要进行药浴,小人便先告退了。” “少年郎,能否在后院等我一下?”庄大夫将银针收好,放在一边,缓缓道。 “当然可以。”景暄和虽然心头疑惑,却也依言在后院等他。 后院种了些不知名的绿草,垂下碧绿的丝绦,一痕流水从丝绦下滑过,流水边放了几块剔透的小石,显得古朴雅致。 景暄和越想越不对劲,只觉得庄大夫看她的眼神也像见到故人一般。 半个时辰后,房门被推开,侍候的小厮们从房中鱼贯而出,庄大夫在最后走出。 “少年郎,万大人需要休息,在这里不便多说,可否与我到兰院的药房一叙?” 景暄和点点头,将信将疑地跟他过去了。 穿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了兰院,此处有一个宽阔的药房,房边布满了翠绿的爬山虎。 景暄和随庄大夫进入药房,鼻尖瞬时便弥漫着各种药材的味道。 庄大夫的肩部颤抖,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景暄和见他眼中含着热泪,不觉十分惊讶。 “庄大夫,您这是……” “真儿,庄伯伯找你找得好苦啊!”庄大夫掩面道。 “真儿”是于歌笛的小字。 原主早年性情耿直,见不得谁说假话,所以人送外号“千真小姐”,于景涟便也“真儿、真儿”地唤她,只是外人却不知道这小字,也只有他最亲密的几位好友才知晓。对此,景暄和很有些诧异。 “你是于兄的女儿吧,这些年,庄伯伯每年都要外出游历半年,就是为了找到于兄的骨肉,谁知道上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了呢!” 原来,这位庄大夫就是于景涟昔日的同窗好友庄志兴。 二人本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皆参加了湖广道的乡试来到顺天府做官。 于景涟官至左都御史,庄志兴官至鸿胪寺左少卿,在于景涟被诬下狱后,庄志兴也为他多方奔走,谁知圣上下了死命,若谁敢为于景涟说话,便按罪同处。 庄志兴见不得好友被诬,便携数十位大臣,跪在午门外,为好友鸣冤,谁知竟被阉党当众打了三十大板,断了他的左腿,不光没有救出好友,自己也落得终身残疾。 元朝以前,汉人治国,秉行“士可杀不可辱”的传统观念,即使宋时从最初的“坐而论道”变成“站立听政”,皇帝对朝臣也没有非礼的行为。蒙古人却不管那么多,政府中的臣僚犯错挨打是司空见惯,明太祖建朝之后,却把蒙古人的廷仗制度沿袭了下来,光正德年间便廷仗了一百四十六人,死者十一人,从最初的“士可杀不可辱”变成了如今的“士可杀亦可辱”。 在于景涟被残害致死后,庄志兴彻底对官场灰心了,他愤然辞官,只求能够找到好友的遗孤。 “庄伯伯,您是怎么认出真儿的呢?” 景暄和心中唏嘘不已,她将帕子递给他,庄志兴拭了下泪,道:“你手上的这枚骨戒指,是你爹传给你的吧。” 景暄和穿越过来手上就有这枚戒指了,她也一直没有摘下,便点点头。 庄志兴不无感慨地说:“你爹为人刚正不阿,豪迈旷达,就像这枚戒指,外表无甚装饰,内心却古道热肠,看到这戒指,我便想起了你爹,只可惜……”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老泪纵横。 一别八年,天上人间。 有人解脱,有人还深陷煎熬。 “你爹年少时,最喜欢苏东坡的一首《江城子》,对其中那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更是尤为赞赏,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庄志兴能交到你爹这个朋友,便一辈子值了。” 景暄和:“那庄伯伯为何会到万府为医呢?” “我辞官后,妻子也病逝了,独自带着两个儿子,生活十分拮据。正值万府招大夫,我对医术又颇为精通,便来到了万府,儿子也成了万大人的贴身侍卫。” 景暄和:“万大人的身体似乎一向都不好?” “万大人体内有寒毒啊,”庄志兴缓缓道:“当时情况十分紧急,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一云游的道人给了他一粒丹药吃,他才逐渐恢复过来,只是体内的寒毒却没有除尽,落下这怕冷的毛病,后来我来万府,也只是每月帮他开些调理的方子,却没有办法将这毒根治。” 景暄和不由得问道:“听说那时万大人在辽东抗敌,为何突然便得如此的重病呢?” “只听说是为了求他父亲一件事,可是他父亲不答应,他便在父亲的营帐前跪了三天三夜,那正是辽东最冷的时节,可他父亲还是铁了心地不答应,最后他寒气攻心,才昏死过去。” 景暄和陷入了沉思,到底是什么事,让万灵安这般看重,甚至不惜性命也要达到? 庄志兴问道:“对了,真儿,你弟弟找到了么?” 景暄和的心头一恸,本想实言告知,最终却摇头,道:“还没有。” 庄志兴叹息道:“过去毕竟是过去了,多说无益,真儿,往后你打算如何呢?” 景暄和目光沉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我想继续破案,凭借自己的才能登上高处,看看上面的风景。” “什么?”庄志兴瞪大眼睛,道:“难道你就不想为你爹报仇吗?” 景暄和一愣,史书上,新皇登基之时便将魏福忠进行凌迟并洗脱了于景涟的罪名了,距离现在还有九年,所以,她只需要按兵不动就行了,可是却不知怎么和庄志兴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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