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澈勾了勾唇:“唔,这倒的确与我无关。不过在这之前,孟瑶光已经很久没给李璟湛好脸色了,两年?三年?还是五年?她恐怕以为我皇兄日日在别处同别的女人欢好吧?” “尤其是有一日,我同李璟湛打了个赌。”李璟澈 说得兴起,径直坐上榻边,嘴角还带着肆无忌惮的野性,“你猜猜是什么内容。” “我带来了一根口脂,跟他说涂在唇上,去找孟瑶光。孟瑶光一定会吃味,然后两个人缠绵一番就能和好了。” “李璟湛真的这么做了……哈哈哈哈!”李璟澈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直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直起身,抹去眼角莹莹的光点,“那一次我笑了好久,太蠢了,堂堂一个皇子,在孟瑶光之前居然没有过别的女人,所以连这种拙劣的技俩都能骗到他。” 李璟澈:“太好笑了,岑听南你知道吗?李璟湛在朝上,在任何大事上,多有主见,多雷厉风行,多有手段的一个人啊……他连顾砚时都能收为己用,却为了一个女人,连这种话都能听进去。” 李璟澈的声音愈发的小,说到后来,竟有些呜咽了。 “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很对?!这种女人,我除不了她,但也不能任由她留在李璟湛那个蠢货身边,阻碍他!”他的声音又陡然发起狠来,仿佛此前的哽咽都是岑听南的幻觉。 “你也是一样的,女人,都是男人的阻碍!” 岑听南并未被他癫狂的神色吓住,反而平静地看他:“圣上幸了谁,档案自有记录,难道贵妃不会自己去查一查么。我不信你手脚通天,连这都能插手。” 如果真如李璟澈所说,连敬事房记册都被他改动,那这个皇帝李璟湛索性直接让给李璟澈当好了。 李璟澈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我说孟瑶光蠢啊,他们俩活该走不到头的。她连一次敬事房记录都没去翻过,就这么在心里给李璟湛判了死刑。我还有千八百种手段,没来得及用上呢。” “不过刚巧,剩下这些用在你身上——也是一样的。” 岑听南垂眸一言未发,天地间陡然雷声轰隆,春雷平地起,雨夹着风狂啸着猛烈地拍打窗棱。 那飘荡在空中的信笺无声无息落了地,呈现出上头的字迹。 李璟澈附耳过来,几乎要含住岑听南白皙耳垂,暧昧不明地开口:“娇娇儿——顾砚时是这么叫你吧?不如抬眼瞧瞧,我给你们,备了什么好礼?”
第91章 春雷平地起 李璟澈的气息温热地喷薄在岑听南后脖颈。 岑听南心头升起一股浓烈的厌恶与怨怼。 她看清了信笺上的字——“布日古德亲启”“岑昀野天启六年孟春书”。 是她无比熟悉的字迹,几乎伴随了她这十几年全部的人生。 从前每一年的除夕,岑昀野都会将他斗大的丑字亲手写在春联上,然后贴得将军府里外都是。 大喇喇,又张扬,很没有章法。 算不上好看,可谁都能透过那字,看出天上地下舍我其谁的霸道。岑昀野就是这样一个人,很粗鲁很张狂,可做梦都想拿回北境十城的人。 岑听南从那噩梦一般暗不见天日的牢笼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在深夜里反复被魇住又涔涔大汗地惊醒,梦里梦外都是眼前这几个大字。 他们说这是岑昀野通敌的证据,说他被北戎将军买通,意图以三座城池作为投效贺礼,更说他要举家迁往北戎。 但那时岑昀野与岑闻远也许早死在了北境不知哪一处的沙场之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徒留下她和娘亲,还有阖府上下,满门流放。 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封信。 记忆中漫天的红色,和倒在她怀里的娘亲,那一日血流得满地都是,染红了天边残阳。 还有那半岁的黑暗、饥寒……屈辱。 所有所有全都拜这封信所赐。 竟然是他,原来是他。 岑听南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怒意到了顶峰,恨意也到了顶峰。 “你想污蔑我爹叛国,是吗?”她的嗓音因极度地愤怒,冷到了极致,在铺天盖地的惊雷里,也能响彻屋里屋外,带着能叩问人心的力量。 李璟澈讶异了一瞬,眸里闪过讥讽:“你倒比孟瑶光聪明多了。” 他手指挟起信,薄薄的一张,窗外的光几乎能透过纸。 就是这样轻飘飘一张纸,不问缘由就定了阖府上下百余人人口的一生! 岑听南怎么能不恨。 她的手指攥得极紧,关节毫无血色,泛起青白。整个人如同一尊褪了色的瓷娃娃,随时都要碎了似的。 这让李璟澈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利落而狠决地将自己摔碎,再捡起血肉铸成的碎片,扑上来同他拼个你死我活,将他的喉也割断,心也刺穿。 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眼中却有不顾一切的决绝与恨在疯长。 旺盛的力量从她身上蔓延、扎根,直至某一瞬间,突然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李璟澈盯着她瞧完了这整个过程,倏地笑了声:“不过我这会儿改主意了。” 他将信撤回去,三两下在空中撕成碎纸,饶有兴致开口:“岑家父子为国为民,忠心耿耿,是我皇兄征战四野的好棋子,没必要毁了。倒是你——” 岑听南倏地抬起头。 碎纸洋洋洒洒飘落在空中,她伸手接住一片,牢牢攥在手心。 变了。 同前世的记忆完全变了。 可她来不及细想,下一刻就清醒过来——不是李璟澈变了,是他作恶的对象变了。 变成了她。 李璟澈将她扔到了榻上,朝岑听南覆上去。 “岑听南,你说,我若是今日在这里把你弄了,顾砚时会不会嫌你脏?”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在轰隆的雷声与豆大的雨滴中,简直要让岑听南听不真切。 天空黑得像大军压境,沉沉地碾在岑听南心头。 她觉得屈辱,牙尖几乎咬破了唇。 可她深知,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救她,除了她自己。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痕,她逼着自己直视李璟澈。 “李璟澈,你我相识一场,到你撕去那封信那刻,我仍旧当你是好友。” 李璟澈很短暂地怔了怔,随即又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讥讽道:“岑听南,连你自己都不信这话。” “你在发抖。很害怕吧?”他刻意地贴住了她的脸颊,男人醇厚的气息激得她遏制不住地颤。 李璟澈却还在发疯:“抖成这样,怪可怜的,我瞧瞧,顾砚时平日里是这样对你的么?他会脱你衣服么?还是说,会对你做更过分的事呢?” 他的指尖流连在岑听南的脖颈处,就要往下滑去。 岑听南将快要溢出喉头的尖叫声死死压抑住,如同最不惧生死的将士,镇守着她的城关。 李璟澈逗弄犬猫似的戏弄着她:“我现在有点懂顾砚时为何对你这么痴迷了。” 岑听南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无视仍在自己脖颈上游走的手。 她作出平静的姿态,冷静而嘲弄:“你就是今日真对我做了什么,也不会伤害到顾砚时。” “你是想骗我顾砚时不在意你?”李璟澈嗤笑道,“省些力气吧,他对你的在意,满上京城都瞧见了。为你散尽满门女婢,为你敢抗旨,为你官都不做了,要追你来北边,为你连他和我皇兄说好的钳制制衡都再顾不上,甚至要用他自己来换你岑家四口的平安!你想说他不在意你?还是你感觉不到——那我可真要替我们顾相心寒了啊。” 岑听南眼睛又酸又涩,狠狠闭了闭。 她就知道,李璟湛怎么可能任由他辞官,任由他一个堂堂宰辅滞留北境数日,连一封催促的书信都不见。 他一定同李璟湛做了什么交易,才换来她和娘亲能够陪伴在爹爹和阿兄身侧。 顾砚时这个傻子。 岑听南压下心里柔软的疼,再睁开眼时,眼里已是清明澄澈。 “谁说他不在意我了?”她甚至冲李璟澈笑了笑,“我是想说,如你所见,顾砚时爱我爱得命都不要了,你以为你对我做点什么,他就会如别的男子一样,嫌弃我脏么?” “我告诉你,他不会。他这人是霜雪覆盖下的松柏,是清泉濯洗过的山石,赤诚又干净的人看什么都会是干净的。” “只有你这样用些恶俗手段,做点糟烂行径的人,才会觉得一切都和你所思所想一样污遭。” 岑听南字字珠玑,将李璟澈激得双眼通红。 “一派胡言!”他愤怒而难勘地怒 斥着。 李璟澈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被岑听南装上了一只漏斗,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冲着这只漏斗疯狂地涌入。 他焦虑、嫉妒、暴躁、喜怒不定,扭曲而挣扎,一切东西铺天盖地,黑雾一样裹住了他。 他仿佛又回到了无人问津的小时候,连宫女、太监,最低贱的奴才,路过他时,都能露出看蚂蚁一样鄙夷的神色,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他明明贵为皇子! 却被这些下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仿佛在说他恶心,说他是娘亲不择手段爬上龙床的产物。 否则先帝怎么会在一夜宠幸后,就将他和娘亲忘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皇兄、若不是皇兄……他这辈子都要在那阴寒后宫不人不鬼地活着! 他决不允许有任何东西,阻拦他皇兄成为这天下共主! 他恶毒地掐上岑听南脖颈,疯了一样骑上去,上手开始撕扯岑听南的衣物。 “你说不会便不会么!岑听南我告诉你,你不懂男人,男人所谓的爱就如同过眼云烟,爱你时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不爱你时,你什么都不是,你连路边残破的野花都比不上!你瞧我皇兄不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爱孟瑶光吗?他当然爱!爱到为她空置后位,为她数年不宠幸别的女人!” “可一旦不爱了呢?他能夜夜笙歌,再不踏进瑶华宫半步!” “不如我们打个赌?” “就赌我上了你,顾砚时他还爱不爱你!” 李璟澈愈发愤怒起来,他的脸胀得通红,掐着岑听南的手越来越用力,双目怒睁着要迸出来一般。岑听南被掐得满脸青紫,眼前一阵阵发黑、眩晕。 她快要被掐死在这里了。 衣物撕裂的声音响彻屋内,在雷雨声中如此渺小而微茫。 眼角泪珠一点点渗出,岑听南却连侧头蹭掉这泪珠都做不到。 顾砚时……你在哪啊。 “轰隆!” 雷声如天谴般一道道落下,仿佛在为这世间所有禽兽行径而震怒。 不过须臾之间,伴随着惊天巨响,厢房门板轰然踏碎,溅起满地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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