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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风清，夜色中是数不尽的虫叫蛙鸣，并不安静，偏偏教人感到静谧。 姜甜躺在屋顶的瓦片上，仰望月光明亮的夜空，八尾的妖狐在她身边。 夜空看久了，她呢喃道：“我真喜欢这个世界啊。” 境界越超脱于凡人，越接近天道。 而越发看清横亘于头顶的天道意志，就越让人找不到希望。 那样遮天蔽日的阴云，将超凡者锁定在绝境中的杀机，真的能被凡人的意志驱散吗？ “我不甘心啊……我要成仙，我要看这个世界千秋万世，这两个夙愿，祂连一个都不肯让我实现。” 向来疏阔的心胸被不甘郁闷之气冲击，她幽幽叹了口气。 妖狐抬起尾巴盖到她身上，覆上毛茸茸的暖意。姜甜伸手捏着肚子上的尾巴毛，凝望夜空中的月亮，说道：“再等十年。如果十年之后，天道意志仍然如此，我就……” 就什么呢？ 现在的人类社会发展如此迅速，真到了那个时候，天道之下，要死的第一批就有她跟柏英。 “唉……” 姜甜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抱住软乎乎毛茸茸的几条尾巴，接近于有气无力的喊道：“纵观我一生，怎么就如此坎坷啊——” “妈妈，妈妈。” 月光下，三岁半的小朋友跑出来，仰着头朝屋顶上方瞧，尚且奶声气的叫道：“妈妈，跟我一起玩~” 听到呼喊声坐起来，居高临下，姜甜看了一会儿小小一个的崽，说：“晨曦，明天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姜昭，小名晨曦。 姜晨曦眨巴眨巴天真的大眼睛，问：“上学是什么呀？” 姜甜注视着他，说：“上学就是有好多跟你一样的小朋友，你们可以一起玩。” 姜晨曦仰着头说：“妈妈也一起玩吗？舅舅也一起玩吗？” 姜甜微微笑起来，声音有几分柔和，“舅舅会跟你在一起，但是这是你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姜晨曦重重的点头，大声说：“好。秘密不能说出来，我知道。” 从阴影里飘出来的姜允生神色郑重，与姜晨曦站在一处，仰头看向屋顶上的人，说：[我不会让晨曦被别人欺负的。我会保护他！] 姜甜笑着说：“好。” ………… 十年有多长？ 树木添了十圈年轮，幼童长成青葱少年，凡人脸上悄然出现几根皱纹。 于隐居山水的妖怪神仙，十年只如弹指一瞬。 如同这山间的明月清风，仍然是十年前的模样。 又是月朗风清之夜。 静室中，姜甜盘膝闭目，八尾的妖狐伏卧身侧，一室清静。 冥冥中心有所感，姜甜倏然睁开了眼睛。 有人渡劫。 地府那位熟悉的无常来看姜晨曦时，有一次提起过，为了保持平衡，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位地上神仙。 姜甜不死，后来者没有晋升的机会。 而现在……她感受着胸腔里不安定的心跳，呢喃道：“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总觉得，这狗比天道要弄死她给新人让位！
第43章 人说脱凡求仙，为逆天而行之举。 但是世间万事万物，存在即合理。玄门不曾没落之前，凡间几多生灵穷极半生，只为得道升仙。 彼时可有人说求仙是逆天而行？ 只是彼时的天意允许凡人修炼得道罢了。 如今为何不行呢？ 正如凡间王朝更替，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个世界限制着仙道、限制着妖魔鬼怪的发展。 一界只得一金丹，且只是金丹，不能向上突破，升仙无望。 月光从东升至中天，从中天向西，逐渐归隐。 姜甜想了一晚上，毫无头绪，见窗外漆黑，静谧无声，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她仍静坐无言。过去半晌，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离开蒲团，开门走进夜色。 妖狐起身，跟在她身后不离。 祠堂里漆黑一片。 姜甜踏着黑暗走进来，从神龛下取出香烛火柴，划开火柴时伴随一声‘呲’响，亮起昏弱的火光。 用火柴点亮一支香烛，用燃烧的香烛点亮更多的香烛，黑暗里便亮起一团更大的火光。 这一团橙红的火光被分散，一一插.入前方、左右牌位前的小香炉，两点烛光映照着牌位上的名字，越来越多的烛光在黑暗里亮起，映照这姜氏祠堂里数百个名字。 姜甜站在烛火通明的祠堂中央，慢慢看过周围的每一排牌位，这里面她熟识的人，最远可追溯至八百年前，最近是她此生之父。 她的执念诞生最初，是在这个家族。她的执念得已成真，仍是在这个家族。 世间缘分，只得一个‘妙’字，无法言说。 “你决定好了吗？” 无常持幡出现，仍是黑袍、高冠、无面，立在煌煌烛火中，将周身披上暖光。 姜甜看过末尾色泽仍新的牌位，将目光收回。 “唉……”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还能遇上像这个世界一般的人间吗？” 无常言语之间情绪淡淡，道：“仙道兴盛之地，人道必然不兴。” 而人道兴盛之地，如这个世界，仙道必然没落。 这便是道统缘何如此重要的缘由。有道统，才有神仙。 所以道统之争，绝不能轻易放弃。 大门外夜色逐渐褪去，天边的鱼白微光慢慢升起。 黎明来临了。 姜甜低头，摸了摸妖狐的颈毛。柏英如今只能以兽形存世。 她又内视片刻自己的金丹，金丹虚弱，十多年恢复不足其一。 只是如何抉择，当真十分艰难。 几年之前，那时候姜晨曦还小，被姜甜送到城里上学，只有周末和寒暑假才回到山里。无常经常来看他，曾经告诉过姜甜，如果她不愿意以身殉道，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离开也有风险。或许成功跨界，到达适合修行的世界。或许不幸被卷入虚空飓风，身殒魂消，从此魂飞魄散。 姜甜看向烛光下的无常，说：“您可能保我与柏英性命无虞？” 无常淡淡道：“不能。是生是死，只看各人缘法。” 姜甜冷静道：“我以为您亲身来此，应当不止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 这位非常疑似姜氏先祖的无常特意跑这一趟，难道不是为了开个方便之门之类的吗？ 面具下，无常的目光看了一眼她身后安静的妖狐，淡淡说道：“原本不该如此的。只是阎君既然那样说了，我便那样做罢了。” 姜甜看向他没说话，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无常身影消失之前，道：“今日午时，在此等候。地府为你们开一方界门。” 黎明的光亮驱散黑夜，月亮彻底隐去了。 姜甜看着大门外明亮的天光，看了很久，慢慢的、坚定的说道：“我要成仙。”失去了一个，那就用尽全力，得到另一个。 妖狐在她身侧，也看着门外的天光，安安静静的。 姜甜蹲下，与妖狐的目光想接，黑色盛满坚韧的双眼与幽碧色的双瞳凝视，她说：“道途漫漫，我们一起走吧。” 宁静的幽碧色中浮起似涟漪般的笑意，柏英柔声说道：“好。” 你瞧，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 . 今日是星期三，姜晨曦要上学。 早上六点四十，姜甜给姜晨曦打电话，姜晨曦还没有起床，睡意朦胧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能让人想象出他半梦半醒趴在床上揉眼睛的模样。 [妈妈～干嘛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十几岁少年的声音，尚且稚气。姜甜露出微笑，说：“这个点也该起床啦。” [唔……我起来啦。妈妈你有什么事呀？] “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姜甜看着远处的朝阳与群山，感受山间吹来的清风，也没有用太久的时间来组织措辞，说：“我要到上面的世界去修行了，崽啊，所有需要交给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你放假回来了就能看到。” [……妈妈是说，你要飞升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吗？] “对呀。” 过了很久，姜晨曦那边都没有声音传来。 姜甜故意疑惑的问了一句，“崽？” [呜……妈妈你会回来看我吗？] “我努力修炼到很厉害很厉害，有机会就回来看你。” [嗯……]手机那端有隐约的抽泣声，很快的又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姜晨曦的声音又响起来：[妈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照顾好舅舅的，但是……你要想念我们哦。] 听着那端崽带一点儿哭腔，却故作坚强的声音，姜甜的心里有点难过。虽然曾经嫌他太闹腾，动过好多次把他送人的念头，但是还是在身边养大了，这孩子小时候其实很可爱。 现在仍然可爱。 离别总是让人难过，特别是明知没有重逢的离别。 姜甜哄了那边的两个小男孩很久，直到姜晨曦必须起来去上学了，才把电话挂掉。 姜甜把一切没必要带走的，全都留了下来。 其中最重要的是她的修行笔记，记载了她从前至今的修行心得。其次是姜家传承千载的道法典籍。有了这些，姜晨曦无人指引也能依照笔记修行。 她最后巡视这片群山，看了很久很久，在午时来临时，与它说了再见。 等我成仙，我一定会回来。 番外——柏英 洪荒时代过去后，柏英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金乌后裔。 不过柏英不是金乌，他是流着金乌之血的九尾天狐，天上地下，独此一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洪荒世界中的灵气开始变少，渐渐的，神仙们不再动不动就逞凶斗法，掀起浩大的天地动荡。 柏英是个喜欢热闹的神仙，天上地下，交友广阔，时不时相约论道、谈笑风生，技痒了相互切磋，打上一场，偶有仙友得一坛好酒、或是一件奇珍，相约畅饮或是赏玩，日子过得轻松又快活。 柏英是金乌后裔，天狐正统，以强大的实力傲视天地洪荒，钟灵毓秀集于一身，气运加身顺风顺水，天道格外偏爱他。他拥有的一切，令他可以随心所欲，在这个世界想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会一直是这洪荒世界最惹不得的神仙。 但是，世上没有‘如果’。一切终止于封神之战。 世上气运有定数，三分在柏英，七分在万物苍生。 龙、凤与麒麟跌落尘埃后，巫族兴起，与妖族争夺气运，这一争就是万万年，两族斗的血流成河，元气大伤。当弱小的人族开始崭露头角时，众巫妖仙神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洪荒大地上的灵气，已经消弭至此了，而巫妖两族争夺的气运，竟然不知不觉间，早已笼罩在人族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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