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的,至始至终都是莞莞能够活过来,能够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哽咽,“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引起祸端的皇室贵族还能活着享乐!死无全尸的却是我的女儿!为了莞莞……我不惜一切代价!” “楼徽宁!你不能怪我!要怪便怪你为何偏偏是陈若虚的女儿!为了更大可能地救活我的莞莞,你是夺舍之法的不二人选!” “不——” 楼徽宁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因为伤口处毒性的扩散重重跌倒在地。 还不等她爬起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瞬,楼徽宁只觉四肢被死死绑住,即便她奋力挣扎却不能动弹分毫…… 好像感觉自己要死了。 蚀骨的寒意渐渐侵袭全身经络,楼徽宁眼睁睁望着自己的血液随着光亮流逝,心口骤然一痛,她痛苦地垂眼一看,心口的位置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剧烈的苦痛填满失格的大脑,楼徽宁疼得蜷缩起十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肉中。 她真的要死了。 无数鲜红的血液涌动而出,宛如一只蜿蜒蠕动的蛇,不住地翻腾滚动着,最后趋于平静、安宁、死寂…… 她真的死了。 —— 小满睁开了眼。
第91章 尾声:怎叹前世今生 五百年日升月落,…… 悬阳城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迟缓, 仿佛时间在这座古城中停滞不前。迟来的暮色如一层橘黄色的薄纱,轻轻笼罩在青灰色的瓦檐上,大街小巷间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 一派岁月静好。 楼徽和站在城中最高的楼阁上,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屋檐,望向远处那被夕阳染红的天际线。 他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他吹散得无影无踪。 这是南胥覆灭后的几年里,在元京城的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的城市。 他游荡在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城中, 看着因为战争坍塌的房屋重新拔地而起,看见泯灭的灯火再一次点亮漆黑的夜幕,他看见来往交织的人群, 看见万家灯火在他头顶荡出光晕。 ——却唯独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座城中徘徊了多久。三年?五年?还是更久? 他不知道,他早已记不得了。时间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自从与长生仙做了那场交易, 他的生命便如同被冻结了一般,不再流逝, 却也再无法触及人间的温暖。 楼徽宁死了, 死在他醒来之前。他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她的魂魄早已消散在天地间, 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长生仙告诉他,是陈楚卿杀了她。 当初南胥王朝濒临覆灭, 高公公带着一行精锐的禁卫军护送陈楚卿出京,可未曾想刚走出皇宫便被北邙军发觉, 拦住了去路。禁卫军立马拔剑将陈楚卿护再身后,可不曾想下一瞬便被身后的陈楚卿一刀捅破了心口。 高公公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陈楚卿手起刀落,又是一刀插在他的胸膛。 他瞪大了眼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陈楚卿从他怀中摸索出染血的残卷。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夺回, 却被北邙兵一剑刺穿手心,钉在了地上! 在临死之前,高公公终于知道了一个残忍的真相——当初泄露天道秘密和通敌叛国之人根本就不是陈若虚,而是面前这个看似柔弱不能自理实则心狠手辣的陈楚卿。而陈楚卿之所以会知晓记录着长生石复活之法的残卷的存在,说明当时他和楼徽和的对话,都被她偷听到了。 可惜,这一切的知道得太晚了。 陈楚卿带着卷轴夹层里的藏有长生仙的画卷和从高公公手里夺得的残卷,在北邙人的帮助下定居元京城,建立了所谓的沈家,自此逍遥天外。 楼徽和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陈楚卿居然是和北邙勾结的那个人。 …… 楼徽和闭上眼,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楼徽宁的声音。 “楼平,字徽和,是平安的平,太后娘娘这是希望你平安顺遂呢……” “陛下,在昌宁面前,你不必有所顾虑。你大可卸下所有伪装,展露最真实的你。” “他们都说人命在天,可是我不信命,我只相信我自己。” “……” “病秧子……我们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风中,仿佛从未存在过。楼徽和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将手放在心口,紧紧攥住了那枚有些许破损的紫薇讳山鬼花钱。 那是他赠与楼徽宁的信物,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遗物。 一阵轻笑声从身后传来,楼徽和缓缓转身,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信步上前。她侧身倚在阁楼的栏杆上,转眼看他,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带着几分戏谑与嘲讽。 “阿青。”楼徽和低声唤道,声音沙哑而疲惫。 幻妖冷冷瞥他一眼:“别这样叫我,我一介妖孽,可受不起。” “想不到啊,想不到,陛下居然还活着?”幻妖的目光在楼徽和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即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不对,你现在的状态……哈哈,你是什么?鬼?还是魂魄?哈哈哈哈……” 楼徽和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潭:“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前了,你居然还在这里。” “你不也一直守在这儿吗?我是为了霍铮,陛下又是为了谁呢?难不成……是昌宁公主?”她故作思索的模样,摇了摇头:“不应该啊,我们陛下向来唯利是图,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应该都是利益最大化才对,怎么会为了一个女流之辈断送自己几世轮回呢?我说的对吧?陛下。” “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不满,可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难道你不想和霍铮在一起了么?”楼徽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其实所谓的人妖殊途,不过就是因为人类生命短暂,而你身为幻妖却可以长生不死。你难道不想霍铮也获得永生,打破人妖殊途的悖论,和你远走高飞?” 幻妖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死死盯着楼徽和:“你有什么法子?” “长生石可活死人,肉白骨,重塑肉身,拼凑残魂。”楼徽和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此宝物本为当初荣昌太后手下的姚长庸所寻得,可是如今姚长庸已死,荣昌太后也不堪受辱自尽而亡,谁也不知道那长生石到底去了何处。不过……” “不过?”幻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不过,有一个人知道长生石的下落。”楼徽和的目光投向悬阳城中央的那座府邸,声音低沉而缓慢,“说不定,此物就在她手里。” “是谁?”幻妖的声音陡然提高,急不可耐地一把捉住楼徽和的衣襟:“长生石在哪里?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长生石到底被你藏到哪儿了?!快说!” 楼徽和不急不缓地转过头,对上幻妖那双碧绿得犹如一汪深水的瞳孔,眼中闪过一抹难辨的神色:“你看看这座城。” “你守在城中这些年,可知南胥覆灭后,元京城早已被那沈家主更名为悬阳城?想必你也知道那个所谓的沈家主到底是什么身份,这长生石的下落,就藏在悬阳城中那个新兴家族——沈家之中。” 楼徽和深吸一口气,不急不缓道:“听闻那沈家每十三年就要举行一次祭祀,用童男童女献祭给长生仙,以保城中百姓太平……他们说幻妖祸事,杀人吃心无恶不作……” “无稽之谈!自从悬阳城重建后我再未涉足这座城!这分明是栽赃!是诬陷!” “是啊,是诬陷,你可知那沈昭为何要杀那么多人,又为何要举行什么所谓的十三祭?难不成你知道以为她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偷习北邙禁术的反噬?她处心积虑以沈家为盘布下这么大一盘棋,难道就只是为了追寻长生不死?” 幻妖转动着眼珠,微微眯起眼:“陛下的意思……是那沈昭杀人吃心,再陷害于我?” “南胥已灭,这世上再也没有景和帝,我不过一介行尸走肉,人不人鬼不鬼,早已超脱三界之间……” 楼徽和目光落在空中虚无的一点,眸光泛出些淡淡的潋滟:“执念是这世上最难消的东西,你,我,还有沈昭……无不是深受执念所害,如今的一切,不都是我们咎由自取么……” “我管他什么执念不执念的!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幻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沈家?呵,不过是陈楚卿那个贱人打着女尊男卑的幌子建立起来的家族罢了,区区凡人偷习禁术,居然也敢染指长生石?” “我不管什么人妖殊途……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若是史无前例,那便由我来打破这人妖殊途的悖论!” 楼徽和没有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转头,看着夜色降临在这座表面看起来安宁祥和的城市。暮色渐深,城中的灯火次第亮起,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这座古城。 脑海中突然记起当初长生仙与他定下的契约,只要守在这座城中,只要等到长生石再次现世…… 可是,即便找到了长生石,他和楼徽宁真的能回到从前吗? 楼徽和不知道,也不愿去想。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从那以后,悬阳城中多了三个等待的人。 沈昭等着女儿,幻妖等着霍铮,楼徽和等着他的阿宁。 沈昭掌控着沈家,幻妖监视着沈昭,楼徽和凝视着整座悬阳城。 此后,以沈家为首的南胥遗民将长生仙供奉起来,每十三年一神祭,以保太平。 然而,太平终究只是表象。在这座古城中,暗流涌动,人心叵测。长生石的秘密如同一把无形的锁,将所有人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谁也无法逃脱,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有风低沉地吹过悬阳城,穿过大大小小的街巷,穿过整整五百年的岁月。 五百年前的那场风,终究是吹到了1934年,吹到了末代沈家五人的身边。 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就从五百年前便已经埋下了罪恶的种子。 …… 沈二折和陈若虚,陈道生与霍铮,春三娘和楚问均,沈亿和楼徽和,还有沈千和……楼徽宁。 今生与前世,环环相扣,层层叠叠,纠缠不休。 五百年前,五百年后,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爱恨纠葛,家国情仇——他们全都记起来了。 风掠过小满耳边碎发,吹得她眼睛干涩,仿佛跨越百年时光。 清风吹走了她眼中的潋滟水色,吹皱了那一滩平静的死水。 五百年日升月落,往事如昨。 ——第五卷 《南胥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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