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榆见她们变了脸色,轻声问道:“我应该知道他么?” 云轻不答,又问:“你父亲最近可有提过,要为你说亲?” 江白榆默默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说话。” 江白榆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们到底是寻仇的?还是劫色的?” 浮雪嗤笑,“劫色?我们就算劫色,也不会劫你这种睡觉还擦香粉的小白脸。” “我没——” “我师姐说你擦了你就擦了。” 眼看着话题要跑偏,云轻用剑鞘磕了磕地面——笃笃。云轻:“回答我的问题。你父亲有没有说过要为你提亲?” “没有。” 云轻留意江白榆说话时的神色,认为他应该没有说谎。她站起身,抱着剑缓缓吐了口气。 江白榆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所以你们是寻仇的?” “我也不瞒你,”云轻说道,“你爹很可能绑架了我师父,所以我只能把你绑来去交换。”说着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头回见到这样坦荡的劫匪,江白榆笑了笑,仰脸望着她,“好,我听话。”声如玉石,温润恬淡。 浮雪奇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要哭么。” —— 为防追兵搜索,云轻在茅屋外布置了一个阵法,将茅屋笼罩在内。 阵名,无形。 无形阵很有意思,它可以降低阵中事物的存在感,使路过的人极大地无视此处。 云轻布置完阵法,撕开黑色布袋,扯了块布条,道一声“得罪了”,接着用布条把江白榆的嘴绑了。 一来避免他发出声音引起注意,二来嘛,她怕这人开口哄骗浮雪。 “浮雪,你在这守着,我去会会江病鹤。” “嗯!” 云轻不放心,又叮嘱道:“倘若有人发现你们,你就不要管他了,自己脱身要紧。” “可是他……” “放心,我能绑他一次,就能绑他第二次。” —— 日上三竿,山下小城又恢复了喧闹。这小城背靠名山大派,又因温重明飞升成仙轰动一时,久而久之,人都唤作“寻仙城”。 寻仙城里做的生意也大多与此有关。求仙访道的,切磋技艺的,卖药卖丹的,治病的,行骗的,唱戏的,卖艺的,应有尽有。 云轻嫌路上拥挤,一路在屋顶上飞奔起落,猿猱一般,不一会儿便停在一间小客栈里。 这客栈正是她与浮雪昨日落脚之处,有天字房一间、地字房二间、人字房六间。 此刻云轻坐在最高的天字房屋顶,一脚踏着屋脊,一脚随意垂在瓦片上,抱剑看着下面院落。 院中,客栈老板——一个圆润泼辣的妇人——正叉着腰骂骂咧咧。 客栈昨夜遭到偷袭,客房损坏三间,屋内陈设损坏大小十几件,又有四五个客人受伤、两个客人失踪…… 这么大的事,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要修房子,还得赔客人医药钱。 虽然已经报官,倒也不指望官府管什么事,不借机勒索她就不错啦! 所以她干脆放了伙计一天假,这会儿独自关起门来骂人出气。 “贼王八!我姨夫的太奶可是华阳子的小师妹!你们且等着被华阳子降雷劈了吧!”骂到最后,只剩下无奈的诅咒。 正骂着,墙外嗖地一下跳进来一人。 此人紫袍玉带,黑发黑须,长眉细眼,目含精光。腰间一把宝剑,剑柄顶端镶着颗鸡子儿那么大的红宝石。 他稳稳落地,环视四周。 老板唬了一跳,见对方气度不凡,连忙堆起笑,上前弯腰作揖:“小店今日闭店,还望贵客海涵。” 他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仰头望向屋顶。 檐角挂着一轮朝阳,女子背对太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金色阳光描绘出她的轮廓,恍惚若一仙影。 他板下脸来,平地起飞,拔剑斩向女子。 剑意挟着雷霆之势袭来。 云轻不敢和他硬碰硬,先不说修为高低,就说他那把剑,材质远胜于她的精钢剑,她不敢保证自己的剑能完好无损,所以先不拔剑。 云轻避开剑光,一纵一跃,跳到另一间屋顶,紫袍客人哪肯放过,飞身追来。 他这剑意比俞北亭要凌厉老道许多,云轻几次险险避过,起起落落在屋顶之间腾挪。 两人身影快得现出残影,是以那小老板只觉眼花,未认出云轻便是昨晚失踪的客人。 终于云轻抓住一个空当,高声说道:“江病鹤!你这样见面就打人,不要儿子了?” 江病鹤!那小老板吓得脸如土色,登登登一溜烟从后门跑出去了。 江病鹤停下身,收剑入鞘,冷冷说道:“我儿在哪?” 说话间,他身体右上方浮现出一面巴掌大小的水银镜。 水银镜由光晕笼罩,镜子边缘有繁复花纹,镜面虽然光洁明亮,却没有映照出任何事物,里头空茫茫一片。 想必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玉河摇天镜了。 云轻答道:“你先回答,我师父在哪。” “我怎知你师父在哪,你那信上写的简直胡说八道。” 云轻留在江白榆床上的那封信,自然是写给江病鹤的,信的内容主要是质问他为何恩将仇报,绑架乐尘子。 “你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师父,华阳派上下却无一人听说过我师父,这就是你的报答?而我师父也是在救你之后就失踪了。” “我在扶钟山悟道后受伤,这些天一直闭门养伤。 因敝派弟子众多,其中盘根错节,为免人心浮动才暂时没有向人道明此事,你不该因此怀疑我。 你找不到师父,大可直接向我求助,却不该绑架我儿,好好的恩人做成仇人。我今日打你,也是替你师父教导你。” “好好的恩人,就该被你派人追杀么?” “你说什么?” 云轻诈他道:“别装了,俞北亭都承认了。” 江病鹤一脸意外,随后面露恍然,说道:“怪不得你觉得是我绑架你师父,原来症结在这。 俞北亭做了什么我不知晓,他既是我门派弟子,我回去肯定重重责罚他,与你出气。你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 “你若不信,我可对我先师华阳子起誓。” “没用。” 云轻一向是个多疑的人,况且现在巧合众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她从来是宁愿做坏人,也不做好人。 做坏人大不了被人记恨,做好人嘛,弄不好命都赔进去。 此刻她说:“你就算对圣曦娘娘起誓也没用,我不信坏人有坏报。 你口口声声说没有绑架我师父,那好,既然我师父是你恩人,现如今他遇到危难正是需要你出力报答的时候。 麻烦你三月之内找到我师父,你看如何?” “倘若我做不到呢?” “那就等着给你的好儿子收尸吧!” “你!”江病鹤怒从心起,身上衣袍无风自摆,玉河摇天镜急速转动,周围空气被搅动,形成一股强大的威压。 云轻捏紧拳头,面不改色。 江病鹤:“我大可以现在绑了你去交换榆儿。” “那可不成,现在绑了我,三月后你可得用我们师徒两人才能换回儿子了,岂不更麻烦?” 玉河摇天镜越转越快,江病鹤冷冷看着云轻,两人这样对峙了一会儿,直到云轻手握上剑柄时,他终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过了许久,院子后门被推开一条缝,吱——客栈老板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那两人早已离去,院中寂静空荡,老板一边走一边拍胸口,仿佛经历过什么生死浩劫一般。 走了几步,她突然“咦”了一声。 ——院子中间、破烂的青石地面上,竟然有个金灿灿的物事,阳光下直晃人眼。 她走近一些弯腰捡起来,见是一只金香炉。 三足,镂空凤栖梧桐纹,炉盖的钮是个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莲花,整个香炉黄澄澄、金湛湛、造型精美,好不惹人喜爱。 “发财了!”老板喜笑颜开。 她突然联想到今日客栈毁坏、客人医药费的损失,禁不住眼泛泪花,急忙忙跪下磕头,又哭又笑,“太祖奶显灵啦!” 第8章 子母丹 “好做作一男子,啧。”…… 云轻离开客栈后,没有直接回茅草屋,而是在这街面上逗留了一阵子,买了点吃的、一套男装并鞋袜,又找丹房炼了两粒丹药。 是的,这寻仙城竟然有对外租用的丹房。 到日头偏西,她带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茅草屋内相安无事,浮雪接过师姐递来的吃食,一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 “上午确实有人从门前走过,来了三波,都是来了又走,没有一个人往屋里看一眼,师姐,可吓死我了。” 说着拆开吃食,见是一包莲子酥,一只荷叶鸡,一包桂花藕粉糕,再加一个用竹筒和油纸封装的蜂蜜莲心橘子茶。 浮雪把一样样点心都尝了一下,余香满口,又揭开竹筒,插上苇管,吸了一大口茶。 莲心的微苦中和了蜂蜜的甜腻,橘子的酸味又为之增添一道清爽,君臣相佐,层次分明,口感丰富。 浮雪禁不住满足地喟叹一声,点头赞道:“不错,都比别处的更香甜!” “是呢,寻仙城人人都说,华阳山的莲花比别处不同,就连做出来的点心都更好吃,也是奇了。” 云轻说着,蓦地想到在兰藉宫中看到的温重明的塑像。 塑像左手托着朵莲花,也不知这里头有没有关联,看来华阳派有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啊。 云轻想不出什么头脑,便把这事抛开。 她走到江白榆身边,蹲下身解开他嘴上绑的布条,说道: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眼下还要委屈你一段时日。你放心,只要你不逃跑,我保证不伤害你。等找到师父,我随你打骂处置。” 江白榆嘴上去了束缚,问道:“你师父的去向有了?” 云轻摇了摇头,沉默地取出一个瓷瓶,从瓶中倒出一粒朱红色丹药。 她将丹药托到他眼前,笑吟吟地问他:“是你自己吃,还是我强迫你吃?” 江白榆识趣得紧,微仰头张开嘴,她把丹药投入他口中,看着他吞吃下去。 云轻又不放心,怕他使诈,于是捏着他下巴迫他张口,左看看右看看,确认他的确吃了丹药。 女子柔软的指腹捏着他下巴,俊俏的一张脸近在眼前,微热的呼吸每每扑到他脸上、口里…… 江白榆的脸渐渐爬起丝丝红云。 云轻发觉他脸热,挑眉笑道:“贵派弟子说他们少主见识过许多美人,原来也是吹牛。” 江白榆又不好和她解释。他确实见过许多美人不假,但是被美人这样捏下巴调戏,实在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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