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申川不在家时,她听着Concrete Blonde(金发异端)乐队的黑胶唱片,偷偷苦练吉他。乐队女主唱乔妮特和爱人有过一段在美国南方沙漠避世隐居的经历,安蕾羡慕到骨子里。她想在开学之前,把乐队那首《joey》唱给申川听。 实际上这首歌没那么好唱。几天下来,安蕾的嗓子唱哑,十分疲惫。申川不知何时发现了她的小心思。某一天早晨,他在房间留下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想听张悬的《宝贝》。” 安蕾更感动。连这首歌难度较低,而且她早就会唱。 连续几天晚上,她睡前都弹唱《宝贝》给他,他一直神情看着她笑。 下学期开学后,安蕾往来于学校、咖啡馆、家三点,剩余时间保持阅读和练习吉他。 深秋的一个清早,他把安蕾从床上拉起,说:“走,咱们去爬山拜佛。” 安蕾跟随申川爬上栖霞山,参进栖霞古寺,在毗卢宝殿内,学着他的一举一动,合十双手,虔诚跪拜阿弥陀佛。 两人一前一后,形影相随,申川步子大,安蕾小碎步努力跟上他。来到塔东舍利塔前,远方钟声响起,安蕾望他所望,试着想他所想,心中杂尘一去杳然。 晚上回到家,申川灵感迸发,挥笔写下一篇《铁寺》。 他又拿出之前编创的曲子,配上歌词,试着唱了几遍,一首完整作品大功告成。 我终学会飞 在天空流淌几回 梦中巢岸坍陷 大风载我四处逃曳 我成一粒灰 雄火绞铁六十年 声音宽度耳边 木鱼祷告九轮回 我看秋山出寺烟 行人一袖千里 听我不见 我嗅铁灰在原野 行人一袖千里 看我不见...... 第二天,申川将新歌《铁寺》带给王唤,王唤叫绝,立即招大伙儿投入排练,并在编曲方面下足了工夫。申川特意提醒,此曲编曲尽量化繁为简,以求纯粹与本心。王唤思来想去,最终听取意见。之后的一场live house,《铁寺》压轴登场,大受乐迷好评,成为楚人标志性歌曲之一。 乐队渐入佳境,转眼秋去冬来。 2010-2011跨年夜前一天,申川带安蕾去王唤家吃饭。开饭之前,王唤让李子拿出一台摄影机,呲牙笑说:“给你看个大家伙。” 申川摆弄几下,惊呼道:“索尼的,不便宜啊。” 王唤三分得意,摆手说:“从华哥朋友那儿淘来的二手货,够咱们用了。” 申川揶揄说:“够咱们用?用来拍你洗澡吗?” “你大爷,当然是咱们以后做公路巡演的时候用。”王唤卯足劲儿,一巴掌朝他肩膀打去。 申川略微一躲,继续说笑:“你倒是想的遥远。等咱们拿出足够多的代表作再说。” “嫌我好高骛远是吧?行,咱们马上运用它的价值。”王唤将摄像机拿到一边,右臂支在饭桌上,挑眉说:“来扳手腕儿啊!输的明天穿花旦戏服,给李子和小蕾开开眼。” 申川十分嫌弃,伸脚蹬了他小腿一下:“大过年的,闹个屁。” 王唤不依不饶,继续笑说:“怕了吧?现在你脱衣舞去洗澡,我给你录一段儿!” 申川不再推搪,伸出右臂与他开扳。两人全力以赴,一番较劲,几个回合之后,眼看申川占了上风,王唤皱着整张脸,突然做出鬼畜般的浮夸表情。申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王唤借机发力,将申川掀翻在桌,赢得扳手腕大战。 李子和安蕾在一边观战,笑得花枝乱颤,合不拢嘴。 “你小子玩儿阴的。”申川几乎绝倒在地,喘了口粗气。 王唤附身将他拉起,又做出鬼脸说:“愿赌服输,明天劳烦小娘子换装出镜咯。”
第27章 (二十七)安蕾的回忆 到了跨年夜,申川带康佳鼓来到王唤家中,终是遂他心愿,换了戏服,还画了精美的花旦妆。 王唤眉飞色舞地说:“小娘子长得果然生的俊俏!来,相公陪你唱几首歌,给大家助兴!” 申川白眼翻到南墙外,揎拳捋袖开始拍鼓,连骂都懒得骂他。 王唤取来中阮,与申川琴鼓合奏,连着唱了好几首侗族民歌。 李子和安蕾玩的起兴,半懂不懂地摆弄着摄像机,好说歹说,总算将两人这副影像录了下来。 王唤中间玩累了,独自窝在墙角看录像,时不时笑出格格声,率真的像个孩子。 申川探身过去凑热闹,王唤把他推开,美其名曰“众乐乐独乐乐”,使小性子不给别人看。 十二点跨年钟声敲响,南京城各地烟花四起。申川和王唤喝得烂醉,倒在主卧的床不省人事。两位女生来到次卧,一边翻看着男朋友们的搞怪录像,一边看着窗外烟火聊天。 安蕾八卦心起,问:“姐姐,你和唤哥恋爱多久了?” “有一年零九个月了。” “谁追的谁呀?” “两情相悦,一起睡了个觉,就好上了。”李子回首往事,忍不住笑了一声。 安蕾听得起劲,勾着她的胳膊说:“给我聊聊细节呗。” “我俩是09年初在南京摇滚论坛认识的。记得当时王唤发了个主题贴,说演出需要一位女音和声。一般地下乐队很少请人唱和声,我有些好奇,决定去看看是何方神圣。一见面我心里就惊了,这小子不仅声音好听,居然还长这么帅。” 安蕾跟着她笑,继续听她讲。 李子真情流露,缓声说:“慢慢才知道,王唤做的音乐和其他摇滚人不太一样。他阮琴吃的很透,时不时还邀请各路乐手,将大提琴,萨尔斯或口风琴融入编曲。虽显得花里胡哨,却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 安蕾赞同说:“申川也一直说,优秀的先锋音乐永远在实验的路上。” 李子点头说:“第一次演出结束,我深受震撼。后台休息时,他嬉皮笑脸说,能不能下次结演出费,我说行。之后每次合作,他都少结一次演出费,我自然懂他心思。直到09年三月的一天。又一场live结束,他说身上没带钱,我说没事儿,下次一起给。他又神经兮兮问,要不要去他家吃冰激淋。” “三月的南京还很冷吧?喊姑娘回家吃冰激淋?” “我当然懂他真实意图,直接跟他回了家。谁知道到了家,他真从冰箱捧出一桶冰激淋,还问我吃不吃。我气的要走,被他一把拉住,然后就...一起睡到现在。” 姐妹二人笑不停,过了会儿,安蕾艳羡说:“从没见过你俩吵架。” 李子耸肩说:“就他那个缺根筋的性格,要不是我忍让,早和他分八百回。” 安蕾仍年少懵懂,问:“恋爱不是可以好好沟通吗?沟通好不就万事大吉?为什么要一再忍让呢?” “男人完全是另一种生物,别指望他们能充分理解女人。” “在我看来,你们还是很幸福。” “大致是因为我太喜欢喝酒,王唤又像度数最深的苦艾酒。” “我知道,李子姐最爱苦艾酒。” “嗯。王唤满足了我的人生构想。一想起他的赤诚和可爱,我会问自己,是自己的感受更重要,还是守护这段紧密关系更重要。”李子转往望向空中时起时灭的烟火,眸子里平静如水:“说到底,恋爱是彼此满足幻想的过程。如果他需要的是现在的我,那我愿意试着完善自己。” “我还是不太懂。如果是我,有不开心的心情一定会跟申川讲出来。” “所以你才会和申川相爱。因为你们彼此需要。” “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每段恋情不同的宿命?” “大致可以这么说。人和人的羁绊是最奇妙的事。” 安蕾一向觉得李子超级酷,又超级温柔。她喜欢这种对话,这令她能够自欺欺人,感觉自己有成长到大姐姐可以与自己交心的程度。 安蕾当时才十九岁,那是自我感觉大过天的年纪。她还没成熟到有足够的同理心,也不会去联想申川是否像李子这样看待爱情。 2011年大二的寒假,安蕾需要回家过年。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与申川相隔异地。 白天申川要工作,安蕾尽量不去打扰他。她找林奈和谢笛楠去大孟小酒馆消磨时间,几乎三句不离申川。林奈抱怨她,这半年来联系太少,简直像变了个人。林奈说的都是事实,她无法反驳。她知道林奈对自己依赖过深,甚至不敢把自己打算留在南京的想法告诉林奈。 一个月的假期还是太过漫长。每晚安蕾躲进被窝,只能偷偷与申川煲电话粥。过了大年初六,安蕾跟妈妈胡诌了理由,提前十天坐火车返回南京。 “明年过年我不想回家了。”这是她见到申川的第一句话。 申川抱住她说:“那就不回去。” 回到出租房,她发现床头的CD机多了几张新的黑胶唱片。仅仅这件小事,也让她难过了一整天。 几天后,安蕾翻阅申川的谱夹,发现倒数第二页多了一支名为“劳拉”的曲子。曲子只写了主歌部分,歌词处也是空白。 当天晚上,申川洗完澡,躺上床准备睡觉。安蕾扑在他身上,揉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凶巴巴地问:“劳拉是谁?” “嗯?没谁啊,就随手起的歌名。” “少打马虎眼,老实交代。” “真没谁,我对天发誓。” “我不信男人发誓。快说,劳拉是不是哪个果儿?” “当然不是,我不好这口。” “那就是前女友。” “怎么可能。” “难道是...给嘉宝写的表白歌?” “我入了楚人乐队,只给王唤写歌。” “那怎么平白无故出了个劳拉嘛。” “前几天新编的曲子,就是觉得这名字和曲风很搭。” “搭什么搭你自己说了不算。来弹给我听听。” 申川硬是被安蕾从床上拉起来,抱起吉他,弹奏出《劳拉》的前奏和主歌部分和弦。 半年来,安蕾跟着他听了很多英文歌,音乐素养大有提高。她听得出这歌是经典的布鲁斯节奏,旋律却是极其忧伤的,再结合“劳拉”这个名字,的确又贴切又曼妙。 她完全想得到,待副歌部分完成,此曲必定大热。 “劳拉这名字象征独立,有野心,同时也是‘月桂树’的意思。”申川放下吉他,笑说:“听完这首曲子,试着闭上眼,能否闻到月桂树的香气?” 安蕾把谱夹丢他身上,撅嘴说:“我不管,把《劳拉》改成《安蕾》。” 申川啼笑皆非问:“确定吗?” 安蕾白眼翻上天说:“简直不能更确定。” “行的。咱说改就改。” 申川提笔修改曲名,而安蕾趁这工夫,将睡衣退去,只剩一条内衣,在他面前妩媚摇摆:“怎么样,我安蕾没有那什么劳拉的性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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