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说明你的身体在自救,其实算是一件好事。那你觉得别人说你耍大牌,你会生气吗?” 温钺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我今天早上确实有点失控,或者当时确实有点不开心,但是到现在生气的劲头过去了,就还好了。” “所以你觉得,当你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或许有些冒犯的想法的时候,别人不会有跟你一样换位思考的能力,也不会有跟你一样调节情绪的能力吗?” 温钺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是我的问题。” / 藕涓的个性变得同从前很不一样,大多时候在学校她都是沉闷的,像自制罐藏的腌菜,只要不打开它,就可以默默发酵很漫长的时间,可是偏偏有人要惹她,那就不一样。 藕涓睡在上铺,有一天她从图书馆回来,床铺被泼上污水,湿透无法过夜,沉着脸问宿舍里面剩下三个抱团的女生,她们一个刚从卫生间洗漱完,倚着墙壁叉着手一脸看好戏,一个刚从热水瓶倒完一杯滚烫的热水,热气腾起,她的眼镜上升起一团雾气,还有一个拿着指甲刀剪指甲,专心致志,不给一个眼神给藕涓。 没有人回答藕涓,她们总拿她当透明人,藕涓一个大步上前抄起那杯滚烫的热水往就近的床铺上倒去,卫生间门口发出尖锐的叫声,“藕涓你有病啊?发什么神经?!” 藕涓根本不在乎,抄起还有大半瓶储存的热水瓶,打开瓶塞,往对面下铺浇,女生不剪指甲了,怕被热水溅到躲得远远的,嘴里不干不净骂些东西,藕涓也不争辩,瓶里还剩下一些东西,一个使劲往上头一扔,宿舍最后一张干净的床铺也遭了殃。 失去武器之后,藕涓显得孤立无援,三个女生一拥而上,扯头发的扯头发,桎梏双手的桎梏双手,分工明确,剩下一个没有明确任务的,上来就往藕涓小腹来了一脚。 疼,好像脏器被猛掐了一把,藕涓恨不得立刻掉下眼泪,她也发了狠,抬起脚不顾一切胡乱蹬,大概跟曾经的周驰学了一些不要命的打法,打得桎梏住她的女生松了手,藕涓趁着间隙,把踢她的女生生扑到湿透的床铺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剩下两个冲上来拦她,掐她,用力掰手指,藕涓好像没有知觉一样,眼睛恶狠狠盯着,仿佛要爆裂开来,面前女生脖颈充血,脸涨得通红,喘不上来气,眼看着翻起白眼,藕涓终于把手松开。 女生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惊恐,藕涓再看向剩下的两个女生,她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敢继续动作。 豁得去的打不过不要命的,没有人再跟藕涓有正面冲突,背地里的污言秽语不是重点,藕涓根本不在乎这些。 周驰在家门口种了一棵桃树,来年夏天成熟结了饱满的果实,藕涓也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藕涓的成绩一直很好,能写点东西的人在文科算吃香,高考正常发挥,分数在一本线上不少。 小姨依然成天忙着打牌,家里多张嘴少张嘴吃饭不影响她胡牌,小姨父建议她留在南城上学,这样回来家里帮忙方便,但周驰坚持,“不,你去京市,走得越远越好。” 藕涓听了他的话,但其实也不是全听了,她也早已自有打算。 周驰攒了一些钱,给藕涓买了几套新衣服、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照他的意思:祖上冒青烟,出了个能读书的,总也不能亏待了,做得周全无比。 藕涓由着他做这些,两人相处时,她总是开一个话头喊出他的名字,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两个人总走在不同的时间点上,总是一个人走,一个人留,不能两全。 这么看起来,南城的一切都显得面目可憎了。 她很快离开南城,周驰除了每半年定期给她打学费以外,不做其他联系,藕涓则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再做家教赚些外快。 她也交了男朋友,京市本市人,不同于藕涓在京市很多时候的无所适从和窘迫,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如的,再也没有比自如更叫人艳羡的东西了,可是他们也很快分了手。 男朋友可以花上几千块钱在金融中心的观景位吃一顿饭,藕涓不可以,他说可以由他支付账单,藕涓也说不可以。 他知道藕涓的底,“你可以接受异父异母哥哥的钱,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我的钱来得比你们都容易。” “我这种人的人生里面没有轻而易举四个字,所有的东西都是打碎牙齿十二万分的努力得到的,任何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在暗中都有自己的代价,而我不愿意支付这样的代价。” 藕涓继续为杂志写文章,多赚一份钱,她很快也不需要来自周驰的钱了。 她在文章里面写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拔高写字的力气以期自省,主编夸她年轻漂亮又会写,广袤天地大有可为,可藕涓知道她写千字八百的文章,情愿拿青春作交换。 生锈的昨天7:自传 零下的天,温钺的戏服里面没有贴身的衣服,冻得发抖,周霁然买来几听冰啤酒说让她暖暖身子。 温钺接过冰啤酒打了个冷战,“你是不是有毛病?” 周霁然没觉得她骂自己刺耳,打开啤酒跟她碰了一下。 温钺喝了一口,组里收工,工作人员还在热火朝天收拾,她起了兴趣跟周霁然讨论起来剧情,“你觉得藕涓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霁然没什么犹疑,“清高的骨头”,这也是电影里藕涓第一次跟周驰去京市时,周驰形容过她的话,“但是清高的人太多,骨头总会越来越软的,所以她后来愿意去前男友订婚的酒宴,试图钓金龟婿。” “你管那叫金龟婿啊,”温钺失笑,“有钱不肯花那叫王八。” 周霁然摸摸鼻子,“你倒是挺会形容的。” “她过去应该是为了取材,她已经着手开始写一本小说,女主角也叫藕涓。” 一本自传体性质的故事,一个费尽心思往上爬的十分摩登的现代女人,可当踏脚石的男人有很多,但怎么走才能最快登顶是一门学问。 周霁然感叹:“聪明的女人走捷径,未必要牺牲很多。” “老派守旧的思想,没劲。” “男权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我也不赞同,但没办法。” “那你觉得聪明的男人什么样?” “世上没有聪明的男人,世家子大多畏手畏脚,不敢脱离祖辈福荫,普通人当中,运气好的发迹,要么耽于酒色财气,要么可以坚守本心,这几乎没有,而没发迹的男人更没有说的必要了。” 温钺转头又问:“那你是什么人?” 周霁然不回答,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回藕涓身上,“她为什么想写这样一个故事?” “大概是一条她一念之差想走但是没走的路,你看她前男友家境不错,跟他在一起大抵就能和南城一刀两断了。” “她对周驰有执念。” 温钺很赞同这一点,周霁然接着说,“我还是挺佩服她的,陈艺、小姨父的事,能够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问过李盛,他说那是创伤后应激反应,会选择性遗忘一些事情,但她又会无意识把这些情节放到小说里。” “李盛……”周霁然默念了这位同校学长的名字,又岔开话题,“我上个月看了一本小说,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作者,她就有这个症状,童年受到刺激之前看过的一本书,成年之后把其中的情节化用到自己的故事里面,甚至有部分词句都一模一样,但她完完全全忘记自己看过,以为自己是原创,结果被原著作者指控抄袭。” “那后来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周霁然看起来有些愤怒,“作者就在开头提了一嘴,设置悬念。后面就全程在讲别的故事,一点儿后续都没交代,缺了大德了!” 温钺与周霁然一起哈哈哈笑了一会,他开口发问,“明天要一起出来吃饭吗?” “什么?”温钺坐在南城旧屋门前的石阶上,忽然掉下一块脱落了一半的石头,吓了她一跳,重新调整完位置之后,周霁然又发问,“明天要一起吃饭吗?我订位置。” “唔,”温钺皱皱鼻子,“可以不去高级的西餐厅或者饭店吗?我怕露怯。” 周霁然:“真正露怯的人不会说自己要露怯,不过也没关系,我们一起,我不露怯就行了。” 温钺点点头。 “高级的是人,不是东西,昂贵的食物吃进肚子里,那也是因为人值得。” “温钺,你入戏太深,藕涓是藕涓,你是你。” / 藕涓开始去看心理医生,公立医院鬓角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五十岁上下,姓梁,主任医师,家庭美满,有一对龙凤胎,藕涓第一次见过他就想办法事无巨细打听清楚对方的生活状况,梁医生的眼睛跟周驰很像,二三十年前大抵也是风靡很多少女的抢手货。 她去过梁医生那里三回,跟他坦白很多东西,被“移情”两个字打得落荒而逃,但他又送她一本诗集,上面写: 我也是被爱的 被整个世界所爱 被日光所爱 被层层袭来的海浪所爱 …… 藕涓还是跟一个大她八岁的富二代李东在一起,她不要他的房子,仍然挤在学校的四人间,但是要他的钱,要他的包,也收很多很多的花,每天都会有人送过来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藕涓抱起来都很吃力,但她还是很开心。 到周末,他们会去酒店做爱,一直做爱。 藕涓问过李东要不要跟她回南城看一看,即使是在情欲之中,理智混乱,李东也不愿意说一句好听的哄一哄她,“南城是什么穷乡僻壤的,我都没听过这地方,等你放假了,带你出国玩。” 藕涓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已经被撞碎成呜咽,她猩红的长指甲在男人背后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 期末考试结束,李东买了外出的机票,时间间隔有两三天,藕涓央他去一趟南城,实在没办法,他开车走了这么一趟。 车载音乐播的是早些时候的流行歌: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 拉过勾的我相信 说好要一起旅行 是你如今 唯一坚持的任性 周驰从前会在睡觉之前外放一会给她听,小姨嫌吵会来踢门,周驰再恶狠狠地骂回去。藕涓如今已经听过周杰伦的演唱会了,选曲没有《蒲公英的约定》,但听到《不能说的秘密》她也掉两行泪。 赶上又下了场雨,南城的小道还是泥泞,没有修上水泥路,车子轮胎半陷在泥地里面,猛地发动引擎,可以想见溅得车身一片狼藉。 好容易走上大路,李东非要绕一圈去洗车,他有点洁癖。 只是没想到会在汽修店碰到周驰,他的零时工就这么恰巧又做到了汽修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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