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调的三个闹钟,但第一个闹钟就已经将她吵醒了。 其实裴溪睡眠一直很浅。 见到周屿淮是七点五十,她一向守时,高中时老班常说:守时是与人相处地基本礼貌之一。 这句话她记着,这么多年就没有迟到过。 .... 裴溪开的车,周屿淮坐在副驾驶眼神淡漠看着窗外,状态如初。 见刘少华,周屿淮穿着得体沉稳,手肘处面料压出的褶皱因为动作又抚平。 “后备箱的鱼这样装有没有事?”裴溪通过后视镜往后瞄一眼。 “放在特质的水箱里,不会出事的。”周屿淮呼吸渐沉,看她,“最近没工作?” 言外之意:你很闲? “我这不是正在工作?”裴溪用话砸他。 “给我开车也算?”周屿淮手轻撑着头,无声地别过头去。 道路两侧的近景变得模糊,只有远山微动着。 裴溪说:“算不上。” 方向盘轻微动着,裴溪开车认真,不太敢轻易放松警惕。 “我问你,赵哲你见过吗?” 裴溪看左后视镜,后方车欲要超车,她减速避让。 周屿淮视线从侧方移到了前挡风玻璃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除了眉心慢慢沉了沉以外,整张脸安静如初。 “见过。” 赵哲走了太久了,但周屿淮还是记得赵哲的样子,最早他还在大学,赵哲已经在北海医院做主治医师。 那是第一次见赵哲,为人彬彬有礼,五官清秀,记忆里最深的是那双带着坚定的瞳孔,还有满身的中气感,跟刘老太太特别像。 但伪装这个词,是人都会用。 “听说他以前是北海医院的外科主治医师?” 许默第一次和赵哲通话的时候,赵哲简单地提了一下。 “是。” 周屿淮回答她的问题倒没有不耐烦。 慢慢补一句:“不过没当多久。” 赵哲辞职离开医院的时候,就是说想换个别的事情做一做,老人对孩子的管教一向是尊重于孩子自己的想法。 于是人就这样离开了。 “我知道,离职了。”裴溪视线移了移。 “上次整理遗物,老先生的日记,封面上有他的名字,我猜整本都是写的关于他。”裴溪没有翻看日记本。 本子面上是印的名字滑过指腹时痒酥酥的,篆刻得很深。 周屿淮问:“没打开看?” “那是隐私,我能看吗?”裴溪跟他说话沉重不了几句。 “那邀请信算怎么回事?” “那是放在明面上的东西。”裴溪撂他一眼,“我把老太太的情况告诉他了。” “我知道。”周屿淮后背离了椅,缓慢地望她一眼。 裴溪闻言眉心起褶。 周屿淮继续说:“从你刚刚提赵哲开始。” 裴溪没什么反应,对这种了解习惯了,她只是兴意索然地冷笑一声。 “他是上个单子委托人,我没有理由隐瞒,选择权在他手里。” 周屿淮悠悠然道:“他只有一个选择,视而不见。” “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一开始周屿淮的态度不太想让她将事实告诉赵哲,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两个人因为这个事情险些争吵。 “那是因为一开始我觉得他多少会念及着这份亲情。” “你怎么就知道他没念及?” “老师这么做按照你说的是不太妥当,起码到最后他会回来,回来整理老人的遗物,事实是这样吗?” 事实不是,事实是委托给半岛堂...... 裴溪眼内的情绪发生轻微的变化。 周屿淮的语速不急不缓,重新看向她:“事实不是这样,而他跟唯一传信的人断了联系,这就是我改变想法的原因。” 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周屿淮会这么说不奇怪。 周屿淮一向是有什么会说什么,不会欺骗,不会隐瞒。 到现在为止裴溪还记得谈恋爱时,周屿淮说得那句:我主动告诉你跟别人再来挑拨离间是两个概念。 信任感就是这么来的,而有了信任感了解起来就更快了。 裴溪问:“什么时候联系的?” 这个问像是在终止话题,忽然间让氛围如断弦的灯丝一般。 “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回答我就行。” 裴溪没有太过认真去思考,毕竟现在在开车,两个人就当作寻常的谈话。 “忘了。”周屿淮简短的两个字打发她,手腕往下落,轻闭上眼睛休息。 裴溪短暂地看他一眼,车驶出了高速路,此时已经能看远处的陵园,再过三公里便是老太太的住处了。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别的原因?” 裴溪语气很平常。 周屿淮慢慢撂起眼皮:“说清楚一点。” “他或许不是断开唯一的联系,而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周屿淮手撑着头,没说话,视线凝聚在窗外,看着车慢慢往山上驶去,裴溪在减速,此处要拆迁了,沿途已经看到有挖掘机。 连上山的路,边上都堆了些石头。 刘老太太的住处不在拆迁范围内,如果正式动工,其实是上下出行是不方便的。 “有原因就说出来,他不说,谁能猜到?” 裴溪深吸一口气,侧首看旁边的石头,山上下来了车,她缓缓踩下刹车。 “他告诉我了。” 裴溪来见周屿淮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件事。 从探听周屿淮的口风她得知,周屿淮对赵哲满是怨,只是这种怨不会用颇深的文字来逐步讲述,轻撂下一个态度,就够了。 周屿淮眼神微微放柔了,静静坐着也不回话,再慢慢转向裴溪这头。 裴溪被他这种安静的神色看得不太自然,加上和一辆三轮车会车。 周屿淮移开视线,往前看。 忽然“砰”一声,裴溪一个急刹,他端坐的身子因惯性轻微往前晃动。 裴溪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心脏像是从冰层破出放在烈日下炙烤,当然三轮车上的大叔也吓坏了。 太阳所挂的位置正好钻入左侧瞳孔,裴溪喉头滑动下车。 车距离三轮有十公分,并未碰上,反倒是车头直接撞到了沟里的大石头上,车头擦了一层白灰,掉漆肯定是没得跑,车灯问题也不小。 周屿淮扫了一眼,看她。 此时听到大叔长呼一口气:“哎哟,这把我给吓得,这路窄,开车得注意,前几天施工这些大石头还没拉走,一定得注意安全。” 大叔语气里是轻松,要是刚刚擦上的是他,此时后背都冒一层寒霜。 裴溪喉咙紧着,指节往里收了收。 结结巴巴对着周屿淮说:“我先拍照。” 她掏出手机,周屿淮就在旁边看着,他们不让三轮也过不了,裴溪刚掏出手机,周屿淮拉开了车门,钻进主驾驶位置。 裴溪站在阳光下扭头看他,手机还停在相机页面。 大叔也跟着上了三轮车,脸上露出走了大运般的笑意,唇角扯出褶子,挂着没刮干净的胡茬。 周屿淮朝着她使了眼色,示意她往边上站,裴溪照做,越过石头往前,站在石头后方,她透过玻璃看着车上的周屿淮,看着他挪车,单手转着方向盘,认真又漫不经心。 同时,她这个位置也能看到,破损的车灯。 她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不便宜....... 三轮车的声音咯吱咯吱转动着,扰得耳朵烦躁,闻着尾气,车挪好了,大叔临走前又停车转头对着他们喊:“以后开车注意安全!” 接下来,上山的一段路程,是周屿淮开的车。 周屿淮问她:“刚刚说到那儿了?” 闭口不提车的事情。 裴溪没回答这个问题,缓了缓说:“我赔。” “拿什么赔?”周屿淮轻淡淡地问。 刘老太太的房子就在前方,木门被太阳晒得发白。 周屿淮把车靠边停了,没有着下车,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侧眸看裴溪,等回答。 裴溪毫不怯懦对上他的眼睛:“钱啊,你还要什么?” 空气中的氛围每次都会因为这样的话题而变得沉重且微妙,在对视中没有擦出火花,只有毫无止境比较高低。 有人欲盖弥彰,有人试图挖心刨肝。 他们就是这样。 周屿淮回神,轻巧躲开,慢吐出一口气:“先不说这个,赵哲怎么了?” “你先去办你的事儿吧,办完了再说。”裴溪视线绕开他。 “你不就是打算赶在到之前告诉我。”周屿淮声音稳稳地,“现在说。”
第17章 提往事 裴溪的确是打算在到老太太这儿之前告诉周屿淮。 路上的意外, 这些话慢慢往下搁置了。 探听周屿淮的态度,目的达到了。 所以,到现在, 她应该说出来。 “老师和先生就他一个孩子。”周屿淮说,“听老师提过, 他小时候因为看到一部关于救死扶伤的电影,从那时候起便励志要做一名医生。” 裴溪说:“后来他做到了。” “他是做到了,他比同龄孩子都要聪明, 先生以他为傲。” 车内闷得慌, 周屿淮开了车窗, 一阵不燥的凉风穿透了胸膛, 周屿淮提到的每一个字都很是沉重。 赵哲的确是这样,有的人会因为天赋这个字而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赵哲是这一类。 北海医院最年轻的外科主治医师,从而方面讲他都是优秀的。对于他的习惯,周屿淮在刘老太太那儿听了不少。 周屿淮不明白的地方和刘老太太是一样的,明明是很喜欢, 怎么会轻而易举说放弃就放弃。 “他打过电话吗?”裴溪问,“我是说两年前老先生去世的时候。” “打过,在葬礼上, 响了几声就挂掉了。” 周屿淮吸一口气, 手落在窗边往老房子看去。 葬礼上的来宾不少,刘老太太的黑衣上下走动染了灰尘, 在葬礼上有一只蝴蝶正好落在花圈的位置。 所有人都知道赵哲没回来, 但不是所有人都闭口不提。 “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屿淮视线放得更远了一些。 “没说,但暂时回来不了。” “不回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屿淮看她, “你总是向着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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