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融被盛长裕踹得跌倒在地,胸口闷疼,还是赶紧爬起来又跪好:“督军,我错了。” “你的确错了。在苏城,嚣张到了老子头上,你眼睛里还有王法?”盛长裕怒喝。 他大发雷霆。 宁祯悄悄把两个堂弟招到身后,不停往后退。 她怀疑,等盛长裕打完了苏融,就要打他们。 她也许不用挨打,毕竟是督军夫人,她的堂弟就不可幸免。 宁祯轻轻咬唇,衣袖下的手也微微发颤。 盛长裕的愤怒,在副官们一支支长枪的加持下,让宁祯感觉到了天崩地陷的恐惧感。 她很少有这样的恐惧。 “还有你们这些狗东西,瞧见姓苏的为难我夫人,居然不阻拦,还撺掇他出头。”盛长裕指了苏融身后那群人。 那群人哗啦啦全部跪下。 求饶声响成一遍,还有人试图辩解。 姚文洛再也忍不住,她的怒气不停翻滚:“阿裕,你这样太霸道了。一个巴掌拍不响……” “程阳,扇姚小姐一个耳光,让她知道一个巴掌有多响。”盛长裕说。 姚文洛骇然,吓得后退好几步。 程阳则尴尬,没敢真动手,只是道:“督军,您消消火。” 又对宁祯说,“夫人,您来劝劝督军。” 宁祯:“……” 好你个程阳,这个时候给我上眼药,居然把我拉出来。 我好歹替你修过车! 宁祯不想开口。人在气头上,谁说话都容易遭殃,姚文洛就是例子。 她站在那里,没敢挪脚,小心翼翼去看盛长裕的脸色。 黑沉似暴雨来临时的层云。 不仅仅要下雨,还有电闪雷鸣。这时候凑上去,纯属找死。 宁祯垂死挣扎,往前走了一小步:“督军,您消消气。” 盛长裕深吸一口气,道:“算了,夫人替你们求情,今天且饶过你们。” 跪了一地的人,感激不已,有人磕头。 “程阳,别动枪了,每个人打一顿,见血了就行。”盛长裕说。 众人:! 一旁的孟昕良忍俊不禁,觉得盛长裕好像变得心软了。 他以前可不会这样轻易罢休。 姚文洛却是瞪大了眼睛。她不敢再说话,程阳那里还记着她一巴掌,可她好生气。 凭什么打人啊? 这是苏晴儿的哥哥。 宁祯分明羞辱了苏晴儿,就这样放过她? 盛长裕往外走,副官们收了枪,上前打人。 宁祯急忙跟着往外走,并且招呼自己的弟弟和金暖跟上。 出了洋行,才下午四点,深秋金芒温柔缱绻,从光秃的梧桐树稍落下光圈。 宁祯后脊可能有汗。 洋行里,鬼哭狼嚎。 盛长裕腿长,迈步往前走,走到了黑漆汽车旁。 他一回头:“过来。” 宁祯知道,她的麻烦还没结束,这是要单独算账。 她看了眼金暖,把车钥匙给她:“歌星看不成了,你们想办法回家。车子回头叫司机来开。” 金暖担心不已:“宁祯……” “没事。”宁祯拍了拍她的手。 洋行内,哭声不断,还有打在肉上、骨头上的声响,毛骨悚然,金暖狠狠打了个寒颤。 宁祯上了盛长裕的汽车,扬长而去。 姚文洛稍后出来。 她脸色比金暖更难看。 金暖瞧见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怒火:“姚文洛,你一再挑拨离间,简直歹毒!” “我说的是实话!”姚文洛怒道。 金暖想要厮打她,两个堂弟急忙拦住。 一个说:“二嫂,我腿还是软的,咱们回去吧。别找事了,我是真怕了。” 另一个说:“二嫂,我可能尿裤子了。撤吧撤吧,里面的人还在挨打,此地不祥!” 身后有人轻笑。 衣着华贵的孟昕良立在身后,对他们道:“你们没带司机?” 金暖勉强理智了几分:“宁祯就是司机。” 她被盛长裕带走了。 “我的司机送你们,别慌。”孟昕良道。 “多谢。”两个堂弟感激不已,急急忙忙上车,顺带着把二嫂拉走了。 宁祯坐在盛长裕的汽车里,也是心情忐忑。 今日是无妄之灾。 不过,在提到苏晴儿的时候,她的确口无遮拦。 谁能想到,姚文洛那个搅屎棍,把盛长裕给招来了——肯定是姚文洛干的,其他人联系不到盛长裕。 宁祯攥着手指。 车子在一处偏僻道路停下。 道路两旁种满了梧桐树,深秋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浅褐色枝干,一路延伸到视线尽头。 盛长裕让副官下车。 他摇下车窗点烟,动作缓慢。 宁祯闻到了烟草的清冽,心里忽而镇定了点。 “你们对苏家,没有半点愧疚吗?”盛长裕开口。 宁祯不知如何辩解。 的确没有。 在盛长裕看来,苏晴儿的死,和宁家有直接关系;可在宁家看来,这件事跟他们并不相关。 这只是苏家转移责任的迁怒。 偏偏盛长裕一直很讨厌宁祯的父亲,也就顺理成章接受了苏家的说法。 宁祯很想解释,又知道他在气头上。 有些心结,非要心平气和慢慢解。否则越理越乱,彻底成了死结,更加不死不休了。 “督军,今天是我不对。”宁祯顺毛捋。 “宁祯,记住你的身份!有些人、有些事,你碰不得。”盛长裕继续道,“如果你一再犯错,给老子让贤。这个夫人,不是非你不可。这是我给你们宁家的恩情,你可别搞错了。” 宁祯点头:“我明白。” “你的一举一动,关乎我的面子。下次你再在外面和旁人争吵,失了督军夫人的威仪,你等着挨枪子。”盛长裕说。 宁祯道是。 “滚下去!”他最后道。 宁祯轻轻咬唇,立马下车。 副官很快上车,车子飞驰而去。 宁祯站在路旁,耳边是他那“滚下去”三个字,似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她心头。 身后来了一辆汽车。 宁祯转过脸,抹掉自己眼角的水光,汽车却停下,轻轻鸣笛。 后座车窗摇下,男人的脸温润而充满善意:“上车四小姐,我送你回家。”
第031章 秘密,我不能说 深秋的黄昏,有点冷。 宁祯穿一件薄风衣,也无法抵御梧桐树下的寒风。 很快日头落山,世道又不太平,不远处就是江边码头,她不能在这里落单。 宁祯犹豫了下,对邀请她上车的孟昕良说:“多谢孟爷。” 她是督军夫人,也是宁家的小姐,孟昕良应该不敢绑架她。 ——只是这么猜,摸不准。 宁祯听说他这个人特别狠,才能年纪轻轻爬到如今地位。 她端坐,后脊绷直。 一旁的孟昕良淡淡开口,声音低醇温柔:“四小姐,您知道我八岁就在帮内做事吗?” 宁祯微讶:“这、我真不知道。” 怎么提这话? “旁人看我年轻上高台,以为我有通天彻地之能。其实我是熬资历,二十年一步步熬上去的。”孟昕良笑道。 宁祯:“……” 她的心思,被他看穿。 好锋利的一双眼,几乎要把什么都看透。 宁祯有点尴尬。 “抱歉。”她难得真诚,“孟爷,我只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我能理解。我时常跟你大哥吃饭,偶然听他聊,他总夸你受宠却不生娇,生性谨慎。”孟昕良说。 宁祯:“我也听大哥提过您好几次,他很欣赏您。” 孟昕良笑了笑。 宁祯其实更想问,他怎么认识阿诺姐的。 又不好说。 她不说,孟昕良问了:“四小姐,再打听几句阿诺的事,您不会介意吧?” 宁祯的小八卦竖得老高,又强自一副云淡风轻:“不介意,您问。” “我和阿诺认识蛮久的,还以为您也知道这件事。”孟昕良没问,而是先说了起来。 他很懂宁祯的好奇。 “大哥和阿诺姐把我们当小孩子,有些事不会细说。”宁祯意有所指。 孟昕良笑了笑:“原来如此。她在外面念什么书?之前说是翻译类,后来好像不是。” 宁祯:“她去学医了。” “这个专业,容易学吗?” “特别不容易。整个城市那么多学校,专业稀少不说,且都不收女生。想要转专业,得功课几乎满分,还需要之前的老师联名举荐。 不仅如此,一年的预科,考试比考状元都难。关关通过了,学费又是庞大无比,是我专业学费的十倍。”宁祯说。 她提起表姐,口吻不自主带上了崇拜。 “这么难啊?”孟昕良神色有点恍惚,“她夫家支持她吗?” 宁祯一噎。 “还好吧。”她把脸转向窗外。 “闻蔚年与您是同窗,他也认识阿诺。我跟他也打听过。他说他和阿诺不太熟,只知道阿诺的丈夫是南洋米商的儿子,但他并不住在伦敦。”孟昕良道。 宁祯:“额……” “他住在哪里?”他又问。 宁祯:“……” “你们家的人,并不清楚他们夫妻分居两地。”孟昕良又说。 宁祯感觉在上刑。 一时嘴快的话,回头对不上就麻烦了。 她不能给表姐惹祸。 表姐快要毕业了,实习一年,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内科医生。 放眼全天下,有几个女内科医生啊? 她表姐走一条伟大又崎岖的路。 要是舅舅知道表姐撒谎,拿着陪嫁当了学费,恐怕要闹到伦敦去打她一顿。 表姐哪怕在学校,也宣称自己已婚。除了宁祯,她室友都不知她真实情况。 “他们感情挺好的,只是太细的内幕,表姐也不会给我讲。我那时候是未婚表妹。”宁祯说,“姐夫的确不住在伦敦。” 表姐的秘密,宁祯是这个世上第二个知道的人。所以,秘密不能由她的口,告诉第三个人。 孟昕良安静听着。 从这里开始,他再也没说话。 车子到了宁宅门口,宁祯下车,天色已经全黑了,门口电灯笼只照亮方寸天地。 宁祯向他道谢:“麻烦孟爷了。” “不用客气。您是督军夫人,巴结您的人很多,我先结个善缘。”孟昕良说。 宁祯与他客套几句,进门去了。 孟昕良的汽车折返,才从宁宅出来,拐弯处就叫司机停车。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刚刚停靠。 瞧见他过来,车上的人走下车,高高大大站在暗处,神色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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