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希望他们将同样的手段用在沈知月身上。 商场里行人来来往往,穿着别于其他人的女生蹲在角落里,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捂着耳朵抽泣。 “冉竹,你玩捉迷藏还是只会这个招数。” 喘不成声的一句话,像清风一样飘进冉竹的耳朵里,她猛一抬头,三步外的人海里,沈知月一手扶着腰,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就挂在额头上,垂直的那只手里拿着一块蛋糕。 沈知月不急不缓地走近,将蛋糕伸到冉竹的眼前,“吃完蛋糕就回家好好休息,我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是打架还是玩心眼,从来没有输过。” 冉竹呼气一笑,搓了搓哭红的双眼,接过蛋糕,说,“你还是只会买蛋糕。” “谁让你只爱吃蛋糕。” 两人相视一笑,沈知月低头打了一排字,下一秒,冉竹的手机就响了两声。 :你的世界本就有光,只是一时被险恶的人心覆盖住了,敲碎了就会有生机。
第十章 泛白的边际还弥留有淡薄的浅黄,下午五点,陆厌在混沌溟濛中醒来。 病房里只开了壁灯,昏昏暗暗之下,他刚睁开眼睛,心就一颤,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我靠。” 正低头玩手机的两人,同频抬头并异口同声地问道,“你醒了?” 陆厌避开两人的视线,扫了眼周围,没有看到沈知月,疲惫的脸色立刻多了几分冷意,他侧身下床,跟着毫不犹豫地拔开吊针。 宫鸣珂挡在他的面前,说,“她已经走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击中陆厌的太阳穴,惹得他脑袋一阵又一阵地抽疼,须臾之间,记忆开始扭转,周围开始变黑。 那夜暴雨如注。 郊区外,说会第一个救儿子的爸爸抱着别人的儿子,看着小陆厌被犯人拖在地上走了几百米。 医院里,说只是下楼买早餐的女人,狠心地留没了左腿的小陆厌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做手术。 ——“阿厌永远是爸爸的第一选择。” ——“阿厌乖,妈妈去楼下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虾仁粥。” ——“陆厌,我们去医院吧,我会陪着你的。” 一句句谎言如同一颗颗巨石,压着他的胸膛,让他难以呼吸,心胃发酸作呕,他微微翕动的嘴唇显得苍白而无血,宫鸣珂发现了他的异常,着急地扶住他,“你怎么了,怎么冒了这么多汗?” “让开。” 他的声音冷得吓人。 陆厌眼皮都没力气抬,拔腿就往厕所走,镜子映出的他,眼眶比之前更加深邃,纸一样白的脸庞皮肉微微颤动,白皙匀称的双手抵在洗漱台上,下一秒,他直接弯腰干呕起来,间隙就一直骂粗话。 病房里的其他人一直对厕所的那扇门行注目礼,傅归远双眸微微一沉,绕到病床前拿起床上的衣服和手机就往厕所走。 “还怎么了?你也不想想阿厌为什么那么讨厌医院。”他路过宫鸣珂时嫌弃地瞪了一眼,“傻子。” “你骂谁傻子呢?”宫鸣珂拉住傅归远,没好气地说,“你这一回来就找打是吗?你小子。” 傅归远没有回话,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甩开宫鸣珂的手臂,并迅速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忘了九年前的那场手术了吗?” “九年前……” 这句话,如掉落井口的小石,在宫鸣珂的脑海惊起一阵涟漪,他推开傅归远,迈着大步走向厕所,拉开门,看见陆厌正靠着墙,湿哒哒的脸,已经分不清是汗还是泪,青筋暴起的双手无力下垂,还不停地颤抖,扎过针的那只无情地滴着血。 陆厌闻声抬眸,满是愕然的看着宫鸣珂,他拍了拍弯曲着的左腿膝盖,说,“珂,我的腿动不了。” “我靠。”宫鸣珂一气之下锤了墙壁,骨肉敲击墙壁的声音一响,傅过远立马冲进厕所,把虚弱到无法动弹的陆厌背在身后,出去的时候瞥了一眼宫鸣珂血花的手,周身立马泵出强烈的压迫感,“把手洗干净了就跟出来打车。” 陆厌一路都沉默寡言,直到出了医院大门,他才弱弱说一声,“放我下来。” “好。” 傅归远背上一轻,大松了口气。 陆厌被春风彻底吹清醒,掏出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就开始吞云吐雾。 傅归远很难见到他这狼狈模样,嗤笑一声,“是谁那么有本事能把你骗来医院?” 闻言,陆厌手一顿,随之深深吸了一口烟,抬起眼睑的瞬间,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时间很短,但是傅归远还是捕捉到了里面的杀气,他自觉自己话有点多了,别过脸,走到一旁打车。 过了有五分钟,一辆空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陆厌跨步上前,钻进车里后没等傅归远上车就重重地把车门关上,司机疑惑地回头看,后座者淡淡的来一句,“去南荣县。” 傅归远拍打着车窗,示意陆厌开门,可他得到的是冷漠的回应,“喂,阿厌,你要去哪,带我一个啊!” “……” “你还生着病呢,就别到处乱跑了,一会儿我和宫鸣珂去你家找你!” “……” “你要是背着我们自己出去玩,你就死定了!” 车子在他的声声哀嚎中扬长而去,司机在五分钟内频频透过后视镜打量陆厌,张口欲言,却找不到时机。 人类对视线有很高的铭感度,陆厌将目光从窗外的景色收回来,对上司机的视线,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了?” 司机一顿,笑着问道:“帅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温馨之家。” 南荣县的一家孤儿院。 * 三个小时的车程,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陆厌一下车就看到坐在门口的院长,李院长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妇女,没有结婚生子,一生都在为孤儿院服务,可以说孤儿院里面的三十个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之前要是没有她的收留,陆厌也不可能顺利长大。 他跑步上前,李院长听到脚步声随即抬头,看到是陆厌,眼角就笑出了褶子。 “李院长你怎么在这等着啊,这多冷啊。”陆厌抱歉道。 “也没多冷。”李院长起身,拉着陆厌的手就往里走,“孩子们听说你今天要来啊,兴奋了一整天,吃饭的时候就一直问,兔子哥哥什么时候来呀,我好想和兔子哥哥做游戏。” “今天有些事耽搁了。”陆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李院长侧脸,眼皮一抬,瞧见了陆厌有些发肿的右手和上面的针孔,拉下他的手紧张地问道:“厌厌,你生病了?” 陆厌一怔,抽回手,和以前一样怯生生地将手背在身后,“就是有点发烧,刚输完液。” “藏什么啊,你都长大了,我也没有力气像以前一样拿鞭子在你身后追着打。”李院长噗呲地笑一声,“难不成你又在外面干坏事了?” 陆厌弯眼一笑,“我干的坏事可多了,抽烟喝酒还……欺负女同学。” “不像……也不信。” 李院长笑着摇摇头。 两人一言一语间就走到了孩子们的寝室,三十个孩子挤在一间房子里,每个人都有个温馨的小床和可以私藏自己宝贝的小箱子。 陆厌走了进去。 李院长制止他,轻声道:“老师们可是好不容易哄睡着的,你可别调皮把他们吵醒了。” 陆厌点点头,每张小床前他都停留了几十秒钟,贴心地为他们盖好被子后还在床头塞下一颗大白兔奶糖,他可不想让孩子们从他这学会了撒谎。 还得返程,时间紧迫,陆厌也没有多待,在院前离别时,他把提前准备好的信封递给李院长,“这里有点钱,您拿去多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老院长目光一凝,已经爬上皱纹的眼角泛起泪花,她将信封往陆厌那边推,“你这是做什么?快收回去。” “这不是我的钱,是她留下的。”他说,“您快收下,我要走了,再不走就没有回去的车了。” “你能来陪孩子们,教他们唱歌画画,孩子们已经很开心了,我们也很高兴认识到你这个好孩子,可是这钱啊,我们是不会收的。 “你要是非坚持给的话,以后就不要来了,我们不欢迎你。” 老院长故装生气,态度坚定,陆厌也是,皱着眉头,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牛皮信封被他们推来推去,表皮都已经发皱。 最后还是陆厌败下阵来,他长叹了口气,说,“那以后只能我买给他们吃了,真是个麻烦人的老太太。” 闻言,老院长,鼓着腮帮子,重重地在陆厌的背后拍了一下,“没大没小。” 陆厌耍皮一笑,转身往路口走,老院长在身后喊着让他小心一点,刚好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回头,散漫倒退,摆摆手喊道:“快回去,外面冷,我以后会早点来。” 随着车窗外的街景移动成幻影,痛重的脑袋蹦出那段灰暗时光。 九年前,他九岁生日的时候家里出了变故。 正值凛冬,他们一家出去旅游,途中,他的爸爸陆景华死在逃犯的枪下,他的妈妈在他还在手术台的时候跑去国外和洋男人在一起。 陆厌被外公接回南荣,可他处于失去父母,被最爱的人欺骗的悲痛里,整天不吃不喝,也不愿意说话,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房间里看电视。 电视里说没了父母的孩子就是孤儿,所以,雷霆大作之夜,他拿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冒着雨走了三公里路,走到温馨之家时已经奄奄一息,刚做完手术的左腿麻木的立在雨中,裤脚都是血。 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站了一个小时,隔着铁门一直盯着里面看,后面是孤儿院的一个小女生发现他,并把院长喊来。 他就这么在孤儿院待了几个月。 …… “叮铃铃——” 手机连同纤长匀称的手指一起震动,回忆被打搅,陆厌不耐烦地“啧”一声,抵着脑袋的左手放下时顺势拂去眼角的湿润。 他低头一看来电,将手机放到耳边,不发话。 “你小子又死哪去了,微信不用,电话也不接,你是又想玩失踪呢还是想把我气死!” 陆厌被陆侑一的声音震的将手机拿远了几厘米,又听到那边说道:“你是不是又和别人打架了,被打个半死,受伤了,去医院了也不好好待着,跑这跑那的,快给我滚回来!” “我没有……”陆厌淡声。 对面静了几秒,陆厌在这几秒里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不能再熟悉了,知道主谋之后,他蓦地抬眼,犀利的眼神,为那优美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之意。 “你再这样,以后我就搬到公寓,守着你,我倒要看看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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