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归位,梁安仁便被指派去了城防营,几乎没有进宫的机会,更无理由和身份去诏狱看人,这阴湿之地的优待也随之而去。 这日,值班小卫如往常一般,轮值交换,送饭进牢,听见身后开门之声,只当是换班的人来了,刚吆喝一声,险些被口水噎死。 “大,大统领……” 偏这小卫是个新来的,连日值班也没碰见个大人物,昨儿个还在心里嘀咕这大势已去的中书令,怕是让前朝人物们给忙忘了,这会儿见人来寻,多少有些惶恐和不知所措。 苏恒不知对方心思,只见这人年轻没经验,挥挥手将其屏退,独身去向了林仲检那间牢房,自己开了门进去。 牢内打盹儿之人,听声抬头,继而一笑道:“今夕何年啊?” 苏恒哼笑道:“中书令这说的什么话?” 林仲检诶呦一声,“这地方太久没来人了,老夫起初数着三餐,到后来数乱了,便再记不清日子。” 苏恒知他话里有话,故意不接,只环顾一圈,扯了位子坐下。 林仲检见状,干脆直接道:“那日一别,老夫当侯爷是拒绝了合作,今日看来,侯爷是改变了想法?” 苏恒挑眉道:“那日,苏某并无决断吧?” 林仲检哈哈一笑,“对对,那日亦无拒绝。” 苏恒见桌上茶具尽在,反客为主燃炉煮茶,直奔主题道:“苏某近来职务繁忙,无心与中书令煮茶叙旧,还请中书令快言快语。” “既然是合作,自然没必要拐弯抹角。” 林仲检在苏恒说话间,已起身理衣,挪去桌子对面坐下,虽动作平常,却缓慢不少,尽管苏恒不算个细心之人,也不难察觉对方异常。 他皱了皱眉,“听闻中书令旧疾缠身?竟不知影响到这个份上了?” “人各有命,何况到了我这般年岁。” 林仲检不以为意,从茶罐中剜了两勺于壶中。 苏恒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意味深长道:“既然你我合作,那苏某怎么能不担心,毕竟大事未成而中道崩殂,便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仲检呵呵笑道:“老夫上次已经说过了,已无心朝堂,今日再博,不过是为儿女谋个后路。” 苏恒听而不语。 林仲检更直白道:“如今我林氏已无威胁,陛下却一再相逼,想来就算我身死亦不能叫其心安,不如反了,新帝新朝,叫我林氏儿女自己去选接下来要走的路,不被我这把老骨头拖累即可。” 苏恒忽然道:“中书令就不怕苏某因顾忌而……” 林仲检打断他道:“你和我所谋之事,与后辈无关,老夫不会将自家孩子扯进来,侯爷亦不会。” 他说完,不待对方开口,先一步道:“侯爷只是好奇为何老夫非要拉你下水,对吧?” 苏恒不置可否。 林仲检道:“一则我林氏众矢之的,我无破局利器,须得借助侯爷,二则做错事就是做错事,无论缘由多么真切,时局多么无奈,总要付出代价。” 苏恒愣了愣,“苏某愚钝,中书令这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林仲检道:“所谓合作,互捏把柄,不过是看似安全,实则心里忐忑。除非对方彻底消失,才能稍稍好过些。侯爷曾因明远侯之事忧心过,这种滋味不必老夫多言吧?” 苏恒觉得好笑,“中书令在合作伊始说这种离心之言,合适么?” 林仲检道:“利在则人合,利散则仇敌,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对你我并非坏事。” 苏恒思忖片刻,方道:“所以中书令对后续可有解法?” 林仲检夺回待客主权,拎壶倒茶,微笑道:“功成身退。” 苏恒跟着念了遍这四个字,难以理解道:“你我造反,如何全身而退?” 林仲检慢悠悠喝了口杯中热茶,这才摊牌道:“过些日子北疆会起兵一路打上京都,届时,大统领率禁军里应外合,配合着打一打,等乱起来,谁杀了谁,谁又能说得清呢?” 苏恒心下一紧,迅速冷静后,立刻道:“中书令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任命你那女婿去往北疆与齐明玄谈判了。” 林仲检仍云淡风轻道:“陛下想兵不血刃收回北疆兵权是不可能的,没有我的命令,北疆必反,谁去都无法阻止。” 苏恒听他这般笃定,才隐隐后怕起来,“原来中书令早有成算,若是与苏某合作不成,想来北疆一路打到京都,亦会拼个鱼死网破吧。” “再不喝就凉了,”林仲检点头示意苏恒面前渐失热气的杯子,堪堪道:“自然是与侯爷合作更稳妥些。” 苏恒目光落到眼前茶杯,一语双关道:“多谢中书令提醒。” 说罢,他便举杯饮尽了,又道:“愿听中书令部署。” 一晃过去小半天,苏恒从诏狱出来之时,正逢红日西落,霞光普照,他从牢中待得久了,猛地被刺了眼,缓了好半响。 “大统领,原来您来这了!” 袁钊刚寻来,就见了人,便加快了几步上前去迎。 苏恒听声认出了人,因而简单和诏狱守卫说了几句,才去作询问之态走向了袁钊,待匆匆过了段距离,四下无人之际,他便掏出纸条递给后者。 袁钊懵道:“这是?” 苏恒并无隐瞒,“林仲检说,这是他趁梁安仁当值期间在禁军安插的暗子,以及裴案重审所涉官员名单。” “什么?!”袁钊一惊,又顿时反应过来在外面,猛地压低了声音道:“他和您透底了?” 苏恒想了想道:“算是吧。” 袁钊又问:“您不是说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怎么……” 苏恒道:“这老狐狸是怕我反水,早就算计好了。” 袁钊云里雾里,“那您是打算合作了?” 苏恒鄙夷道:“什么合作,什么功成身退,这老狐狸自己不想活了,想拉着我一起去死罢了。” 袁钊彻底晕了,“那您……” 苏恒停下脚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眼神发狠道:“将计就计,都杀了便是。” 京都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林知瑶院子里里里外外换了物饰,她绣花的地方也从堂屋挪到了院中。 金银花同被禁在府中,陪伴左右太过清闲,便侍起了弄花草,夕阳余晖倾斜下来,真真是美成了画卷。 梁母来时,便见这般美景佳人,心情都顺畅了不少。 “夫人,梁老夫人来了!” 庆晨匆匆来报,金银花立即放下手中事务去行礼,林知瑶更是见了救星般扑倒梁母眼前。 “母亲!您可来了!” 林知瑶忙将手中打结的绣布递上去,哭诉道:“我解了半响都解不开,母亲快帮帮我,不然我这又要废了重来。” 金花在一旁忙道:“夫人,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也该让老夫人用了晚膳再说。” 林知瑶捂头道:“是是,瞧我这脑子,就想着这点儿针线事了。” 金花见状,拉着银花去差人布膳,林知瑶则挽着梁母的胳膊往往屋里走去。 “听说公公去了京郊大营?” 梁母与她相处多了,这婆媳关系比母女还亲,举止自然,聊天更是家常。 “城防营各职无缺,听你公公念叨几句,原是他自己请命去盯操练演习的,苦差事儿不讨好,他上赶着去谁会拦他。” 林知瑶点点头,拉着梁母坐下,自己却是不坐,伸手捏起了梁母的肩膀。 “既然公公这阵子不回家,母亲过来相府住吧。” 梁母欲拉林知瑶坐下无果,也不再客气,随她去了。 “行,明个我就来。” 林知瑶颇为意外,“母亲今儿个怎么这般爽快?也是想我了么?” 梁母宠溺地哼了声,“那浑小子离家之后,你天天遣人请我来,与其折腾下人,不如住过来算了。” 林知瑶笑笑,撒娇道:“母亲天天进宫陪太后娘娘,儿媳也要人陪啊,这禁足快把儿媳憋疯了。” 梁母道:“说到这个,今日太后娘娘说了,过些日子便是浴兰节,她会去和陛下说情,到时候叫你们都去。” 林知瑶眼睛一亮,“那禁足?” 梁母道:“这么多时日,也差不多了。” 金银花去而复返,下人们也一一进来摆桌,梁母再去拉林知瑶的手,“今日我来,还有一事想同你说。” 林知瑶听言一顿,顺着坐下道:“母亲这般认真的模样,儿媳不敢听了。” 梁母笑笑,“不算坏事。” 林知瑶心下稍安,见晚膳布好,挥挥手让金银花也退了出去,才询问道:“何事?” 梁母斟酌片刻,娓娓道:“你是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你禁足在府,她亦惦记你,前些日子敏华殿下去寿安宫请安,说是景秀宫那边不对劲儿,太后娘娘便顺着去查了吃穿用度,这才得知其中细节,叫我同步与你,让你舒心些。” 林知瑶听言,已猜到大概,面上难掩激动,追问道:“阿姐的孩子保住了对不对?” 梁母点了点头道:“虽不知更多内情,但凭内务府缺少的物品来看,大人和孩子都是平安的。” 林知瑶惊诧道:“什么!已经生了?” 梁母稳住她,点了点头。 林知瑶又起担忧,“这不足月,便是早产儿,阿姐……” 梁母安慰她,“平安就好,虽听起来惊险,但既然能保住,想来是陛下授意为之,如此也算是陛下护着她们,这便比什么都强。” 林知瑶舒了口气,“对,陛下有意相护比什么都强。” 梁母跟着舒了口气,刚准备拿筷子,又想起什么,犹豫开口:“对了,苏家姑娘……” 林知瑶瞬间回过神儿来,“怎么了?太后娘娘问了?” 梁母道:“太后娘娘说是敏华来问过,后来许是因此事去寻了陛下,如今被禁足在长乐宫多日了。” 林知瑶转念一想,便知前后因果,思忖片刻,方道:“若是太后娘娘问了,母亲还是说苏姑娘有不便明说之事,暂住我这里。” 梁母欲言又止,最终只点了点道:“好,吃饭吧。”
第79章 消息 ◎“但愿我没猜错你的意思。”◎ 浴兰节前夕,梁颂年差人送了家书,因相府在封府禁足,这封信在到林知瑶手里之前,已经被守卫军拆开抄录过一遍。 林知瑶倒不在意,她心里清楚,梁颂年只会说些家长里短的问候。 事实亦是如此,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反复看了好几遍,体会其中思念之情。 待怎么也看不出花来,林知瑶才着笔回信,其实她想说的很多,只是落在纸墨上,又乱成一团,不知从何说起。 坐在窗前发愣半响,林知瑶终于写下了第一句话,便是也表达了相思,再之后就是写了当前第一要事,那香囊工程要先搁置了,她最近有了别的兴趣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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