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七嘴八舌的跟着道:“此时离开确实不妥!”“灾情稳住便可返程,林中丞何不再等几日……” 梁颂年高声道:“圣上既任命我为此行主事,若有失职问罪,也是我来承担。再者城门已封,疫病发,则内行医治,最不济之果,便是疫病与城共焚。既能预见是何险情,又何必执着于此?” 他说完,又揶揄一句,“还是两位提刑大人,抑或其他提刑使有行医治病之能,要留下预防帮衬?” 钟路本已张开的嘴,终是无话可说,遂又闭上了。 周辰则道:“提刑司此行授圣意全听梁特使差遣,自无可异议,只是此事来的仓促,望特使宽宥两日。一来给林中丞及各位刑部大人整顿时间,而来我等也可与刘都督提前商议出城具事。” 梁颂年微笑道:“周提刑说的是,理应如此。” 承阳县驿馆地宽不足,以致加盖了二楼。 此次来了数名官员,暂按先后两拨人来分,二楼便是以林知瑾为首的巡查队伍,一楼则是梁颂年为首的赈灾特使。 谈妥了归京安排,梁颂年便去敲响了二楼位置最佳处的房门。 “进来吧。” 林知瑾正负手于窗前远望,头也没回的应了句。 梁颂年不紧不慢的进门关门,走至窗前茶桌,拎起砂壶,先是将已饮过的孤杯蓄满,才倒了自己的。 “果如兄长所料,他们拖了出行时间。” 林知瑾回过头,“多久?” 梁颂年道:“两日。” 林知瑾眉毛微蹙,两步走至桌前,矮身坐下,顺其自然的端起梁颂年方才给自己续的茶,抿了两口,又转头望向了窗外。 “兄长在想什么?”梁颂年说着话,坐到了对面。 林知瑾姿势没变,好一会儿才回道:“想提刑司谁有问题。” 梁颂年道:“依方才交谈,我觉得……” 林知瑾回头看他。 梁颂年微笑道:“全都很有问题。” 林知瑾略感无语,顿了顿又道:“你若失算,该如何收场?” 梁颂年道:“既铤而走险,自是没想着退路。” 林知瑾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梁颂年侧头躲开了这不太友好的凝视,桌下的手移覆在腰间香囊上,目光远去,指尖摩挲,默然须臾,才缓缓道: “兄长放心,我是成家之人,绝不逞能那亡命徒的勇。” 落日黄昏,满城渐静,家家户户点亮明灯,又随着时间流逝错落而灭。 驿馆内,梁颂年所居处泛着幽暗昏黄,从外看去,不过两根蜡烛的微光,却无人知这间天地门紧锁,窗留口,人已无影踪。 是时,夏叶繁茂,夜深云密。 一私宅院旁过墙高的树杈上,有身手矫健者藏匿其间,将内院屋舍概况尽数收于眼底。 约半个时辰前,陈育德于此院正厅而出,入后院正房,稍有言语,方灭灯而歇。 直至整院没入夜色,树梢簌簌风声,藏匿者轻声落地,月影透过层层云间闪动,忽而照得人影贴墙速行。 距离骤然拉开,那人回头望去,依稀能瞧见正门匾额,陈府两字鲜明。 脚步未定,回过头时,疾行者拉下遮掩容颜之面罩,正是梁颂年。 转瞬至驿馆窗下,梁颂年于来路而归,轻巧的滑进微光室内,未曾来得及松口气,倏然屏息。 “兄…兄长……” 费了好一会儿工夫,他才寻回了声音,喊了声本不该出现在自己屋内的林知瑾。 不请自来的客人此时端坐屋内,放下手中茶杯,随口道:“夜深无眠,寻不到茶,便走到了你这。” 梁颂年先是一愣,遂哭笑不得,“兄长拿这话搪塞我,未免太荒唐了些。” 林知瑾不置可否,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竟是一言不发地出门回去了。 梁颂年苦笑着将腰间香囊解下,拿在手中自言自语道:“真是活久见,兄长怕是对我爱屋及乌了。” 次日夜幕低垂,梁颂年正准备故技重施,不料窗户才开了半章宽的缝隙,便见一熟悉面庞左右张望而出。 虽是不似他跳窗,但这正门走的也非光明正大,梁颂年眯起眼睛观察片刻,果断放弃昨日之举,而是跟上了前面的人。 说来好笑,梁颂年放弃捷径之路跟踪半响,竟还是弯弯绕绕到了陈育德的私宅,他恍然回神的时候,深感无语荒谬。 未等他心里吐槽嘀咕完,侧方墙角一背影,令他大惊失色,随即两个箭步上前将人拉住。 “兄长!你——” 他声出即止,百感交集,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被逮个现行的林知瑾,像是早有预料,脸色语气皆平和,轻声与他道:“我思来想去,便是觉得我既入局,总不该空等。” 梁颂年气不打一出来,“兄长乃读书人,此等行径竟还算有过思量?” “文人非柔弱!” 林知瑾反驳完,又道:“何况假-币事你虽知晓,细节秘辛处又能多了解?若对方有所防备,抑或以假乱真而敷衍,岂不功亏一篑。” 话虽然有道理,但此保命底牌,又临困兽求生局,这种防患于未然的可能性可谓极低。 梁颂年皱眉,“兄长是担心我会不顾危险去硬拼?” 林知瑾答非所问,“横竖我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况且假-币事关重大,而我在此事涉及过深,怎能旁观。” 事已至此,再做辩论也无济于事。 梁颂年只得妥协并嘱咐道:“兄长说的是,不过眼前情势尚不明晰,若有状况,兄长只管保命要紧。” 他说完也不需回复,扬了扬下巴,示意跟踪之人进去有一会儿了,他们二人可以寻机跟进了。 林知瑾自幼早熟,身为长兄更是严肃稳重惯了,像梁颂年这种小辈都是对他敬意倍加,早忽略了其当下壮年,非手无缚鸡之力尊长。 是以,爬墙之时,林知瑾在梁颂年协助之下,身手敏捷,并无拖沓,还叫梁颂年略略吃惊了一阵儿。 林知瑾却并未察觉他这细微变化,于房檐上方俯身而行,待能听清人声时方停下静止。 “此时大难临头,你们倒是装也不装了!我若交不出东西,难道便叫我横尸家中不成?!” 梁颂年跟上来的时候,正听见陈育德喊出这句。 房檐窃听的两人在黑夜庇佑下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一则是没错过正事,二则是他们之前的怀疑不证自明。 “若真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你一条命能如何?你全府上下的明加起来又能如何?!” 与陈育德对峙之人气势更甚,房檐上的两人若不是亲眼目睹,怕是要犹豫再三,才能与连日周全守规矩的提刑司正使周辰对上号。 梁颂年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无耐想着领头的都叛变了,这提刑司还能有可信的人吗? 屋内陈育德早已怒极,颇有破罐破摔的架势,“我们的命在贵上眼里卑贱如蝼蚁,既如此,今时不过是蝼蚁死期将至,我们等死即可,何需再配合再被利用!” 周辰也是有气,压着声音骂道:“愚蠢至极!若是真不管你们,我今日何需冒着风险来你府上!” 陈育德冷哼一声,“你来此是为物而非人!” “糊涂!”周辰怒道:“有此物你们尚有生机,无此物定死路一条!” 陈育德紧咬不放,“我若真糊涂到连护身符都交了出去,才真是死路一条罢!” “再冥顽不灵下去,你一人将要害了全家老小和承阳所有人!” 陈育德终有所动容,颤哑道:“你们还要做到什么地步?” 周辰道:“你若信主,这次尚有生机,若背主,承阳这座城怕是真要成了发疫之死地。” 毁了整座城,这种非战争而有的残酷,因为阴谋而真实的要发生,陈育德只觉周身僵麻,冷意刺骨。 他怔愣许久,方寻回思考能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又开口道:“我要是交出了东西,便是再没可用之处,你们怎么保证不会将承阳推成疫城?” 周辰想是看到了转还机会,声音也平和了不少,“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不敢有所欺瞒,承阳地势占优,能留绝不宜毁。想必县令心中有数,疫病之事可有可无,现下封城之势,县令将账本交予谁都带不出去,主上若无心想挽救困局,就不会派我来了。” 言语上虽有避重就轻,却也足够明白,便是承阳这座城还有用处,失之可惜。 因此,城留民亦无恙,至于县令为何人,生或死,并不重要。 这样残忍的现实,却正拿捏了陈育德的心思。 他干了勾当之事,却不是天生的恶流之辈,任职数年,尽心为民功绩不可否。 只是踏错一步成定局,误入歧途者本就没有回头路,自身损而换民安,反倒是瞑目了。 沉寂半响后,陈育德闭上眼睛,继而露出个非常疲倦的笑容,开口时声音沙哑到有些刺耳。 “县衙后院的阁楼书架第三层有暗格,账本在那里面。”
第26章 险境 ◎“去死吧,特使大人!”◎ 言出时,众人即动。 梁颂年挎着林知瑾的胳膊,将人从房顶带到侧墙根下,一路敏捷轻快,落地无声。 待林知瑾反应过来,他二人已经行出陈府好大一块距离。 “早知你功夫这般好,我便不逞那爬墙而上的能了。” 梁颂年听他这酸气的言语,不禁一笑,“军旅多年总不该手脚笨拙,方才陈县令道出关键,唯恐错了半步时机,未与兄长沟通,还望见谅。” 他这话说的,倒显得林知瑾小气了。 林知瑾冷哼一声,本想闭嘴算了,横竖又咽不下这口气,到底怼了句:“妹夫脸皮厚我向来知晓,却不知又是何时练的一张利嘴?” 梁颂年脚步一顿,略不可思议回过头。 林知瑾被这眼神看过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称呼。 是了,他成婚之日也未到场,没喝上新妇敬茶,更是没公认他这妹夫,对梁颂年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几近恶劣。 其中缘由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不过是之前梁林两家姻亲解的不是很愉快,闹得满城风雨就算了,自己妹妹另嫁的也不是良婿。 总之,他对妹妹心疼还不够,当然不忍责怪,对上一任妹夫态度是碍于世家面子,没有恶意相与,却也冷漠疏远。 唯独梁颂年这人去而复返,又再续前缘,林知瑾所有的烦闷处,终是找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落脚点。 林知瑾面上佯装无事的清了清嗓子,心里嘀咕着都怪近日接触繁多,被梁颂年一口一个兄长喊得绕进去了,自己刚刚也是只顾挤兑,未及多虑。 “你这说停就停,又不怕误了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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