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明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二人去了院子里。 到了院中对着玉婵又是一跪,被魏襄伸手给拦住了。 “诶诶诶,我家娘子年纪轻轻可受不住您这样的大礼。有什么话好好说。” 陆思明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咽咽道:“姑娘是家父的救命恩人,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陆思明年纪大概比邹文廷小不了几岁,再想到他的那些遭遇,玉婵无奈地叹口气。 “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陆东家不必挂怀,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陆思明点点头,擦干净脸,郑重道:“眼下我家情形姑娘也都瞧见了,陆某还是那句话,姑娘若愿意来,每月五两银子的酬金在下一个铜板也不会少。” 玉婵回头看了眼他家情况,一座陈旧的老宅,再加上屋里的老人和孩子,门庭冷落。 他家看起来并不宽裕,别说是一个月五两银子的酬金,恐怕就是这一家子的开销也足够叫他们为难的了。
第28章 前因后果 魏襄抄着手,瞥他一眼冷哼道:“您打算怎么给?是砸锅卖铁呀?还是求爷爷告奶奶四处赊账?” 陆思明面色涨红,掖着袖子道:“实不相瞒,除了这家医馆,在下手里还经营着一家粮油铺子,每月的进项足够抵付这笔酬金的了。” 玉婵有些不解道:“恕我冒昧,阁下既然可以靠粮油铺子谋生,为何执意要将医馆开下去?” 用粮油铺子上的进项填补医馆这头的亏空,看起来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陆思明颇有些为难地垂下了头,魏襄见他不说话了,拉起玉婵作势要走。 “罢了罢了,他们陆家这摊烂泥,娘子还是莫要沾身的好。” “诶,等一等,我说,我说。” 陆思明追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原说家丑不可外扬,可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姑娘可还记得仁心医馆的田掌柜?” 玉婵点头,那个田掌柜怕黄家人上门找自家麻烦还找人跟踪他们来着。 “二十多年前,家父和那田掌柜的父亲田有禄合力创办了仁心堂。我们陆家出银子,出力,他们田家出的是医术。医馆创立的头几年两家倒也相互扶持,亲如一家。可等到后来仁心堂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事情就不一样了。” 魏襄翘着腿坐在藤椅上,抬眼瞥了眼头顶上升得老高的一轮红日,打了个哈欠,微微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都什么时辰了,您就别卖关子了。” 陆思明擦了把额上冒出来的汗,继续说下去。 “家父性子豪爽,结交了一大帮三教九流,这些中有一些家境殷实的富户自然也有揭不开锅的贫民。家父为人仗义,见到那些无力支付诊金和药费的贫民都允许他们赊账。久而久之引来了田家父子的不满,后来又有小人从中挑拨两家关系。那田家父子便生了将我家扫地出门的心思,又碍于我爹在镇上留下的仗义疏财的好名声不敢轻易开罪。于是他们便隐忍不发,直到……” 玉婵手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直到?” 陆思明倒抽了一口凉气,恨恨道:“直到那年元宵,田有禄父子携三五好友将我爹邀约至何记酒楼吃席,席间几个人轮番劝酒,直将我家老爷子灌得酩酊大醉。后来……” 玉婵十分配合地问下去:“后来?” “后来,家父宿醉醒来发现自己身侧正衣衫不整地躺在一间厢房里,身旁还躺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妇人……” 魏襄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起身转着手里的折扇道:“然后又有三五两个汉子推门而入,捉奸在床。小妇人放声大哭,痛诉令尊的恶行,说……说自己是被强迫的。” 陆思明闻言一双眼睛瞪得滚远,“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婵也忍不住一笑:“这貌似是戏文里常见的仙人跳的戏码。” 陆思明双掌一拍,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可不是嘛,明眼人都能一眼瞧出这件事事有蹊跷。可坏就坏在我爹醉得太狠,什么都记不清了。那小妇人又坚称自己是被他强迫的,那小妇人的丈夫不依不饶,嚷着要报官。田家父子前去打圆场,最后我爹才不得不破财免灾,稀里糊涂地打发了这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冤案。那夫妇二人得了一大笔银子原先保证守口如瓶,绝不将那日之事宣扬出去。谁知……谁知不过才过了两日,陆老太爷趁醉淫辱人妇之事便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魏襄扬起下巴,轻哼一声,不屑道:“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做的了?” 陆思明点头:“那田家父子借机坐收渔利,借他人之口劝说家父将仁心堂给摘出去。可怜家父当了大半辈子的老好人,临了却晚节不保,自知无颜面对亲朋旧友,主动将仁心堂的房契地契都交了出去。本以为自此便可舍财免灾……” “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家父从前替人做保,向钱庄借了一大笔银子,后来那人竟一走了之,害得我家还要替人收拾烂摊子,日日被人逼上门要债,闹得家宅不宁。” 玉婵:“所以你怀疑这些事都是田家父子在背后捣的鬼,这才倒贴银子也要将陆家医馆开下去,为了就是将来能有机会将仁心堂踩在脚下,狠狠出一口恶气?” 陆思明点头,双目炯炯地望向她。 “姑娘那日在仁心堂门前治好了那孩子的痫症,狠狠打了那徐老大夫的脸,着实叫人畅快。姑娘有所不知,那徐老大夫从前还是我爹的故交,没想到我家一出事,他便同那田家父子一个鼻孔出气,同我们断了往来。这些年我们陆家请的大夫,十个有八个都被他们仁心堂想方设法地挖走了。你说可恨不可恨?” 玉婵愕然,看来这个田陆两家的恩怨颇深,远非她能想象。 若是她答应到陆家医馆坐诊,势必会被牵扯进这些不明不白的恩怨中,这便背离了治病救人的初衷。 “抱歉,我仔细想过了,实在不能答应您的请求。今日之事我们绝不会再向人透露半个字。老爷子的身子不怎么好,稍后我开两副方子,按时服用,会有好转。” 陆思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苦笑着点头。 “也对,多谢姑娘,是陆某唐突了。” 说完又重新振作起精神,起身道:“我送二位出去。” 几个人走到大门口,见那穿桃红衫子的小丫头从门内跑了出来,将一个小罐子递到玉婵面前,一双清澈的圆眼直直地望着她。 玉婵有些不解,陆思明忙解释道:“哦,这是萍姐儿装麦芽糖的罐子。这丫头攒了好久都舍不得吃,她今日肯拿出来大概是想感谢姑娘对家父的救命之恩。姑娘就收下吧,东西虽不值钱,怎么说也是我这小丫头的一片心意。” 小丫头头上用红色丝带扎着总角,发间连朵像样的珠花也没有,身上穿的衣裳也有些旧,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下巴尖尖,眉眼肖似她的父亲,身形又像她那位母亲,年纪看起来同玉和一般大小,性子却要沉稳许多。 小姑娘两只手抱着那只糖罐,微微仰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中暗含期待。 玉婵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取下髻上簪着的一枝海棠样式的绢花替她戴在了头上。 小姑娘抬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发间的海棠,弯唇一笑,笑得眉眼弯弯,用手势向玉婵道了谢,害羞地跑回了院中。 玉婵怀里抱着小姑娘给的糖罐怔怔地从陆家医馆里出来。 魏襄瞥了一眼她脸上神色,抬手一指随手指向了街边的一座酒楼。 “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点一桌好菜,敞开肚皮大吃一顿,然后再去东市买一匹好马,往后出门就再也不用跟那些乡野村妇挤什么劳什子骡车了。” 玉婵看他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问:“咱们哪来的钱上酒楼,更别说买什么马?” 魏襄扬唇一笑,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径直丢进她怀里。 “喏,这不就有了吗?” 玉婵将荷包拿在手里掂了掂,啧,分量不轻,环顾左右,赶紧将荷包塞回他手里,凑近一步小声道:“财不外露,街上人多眼杂,银子你收好。” 魏襄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轻咳了两声板起脸,再次将荷包丢给她。 “给你你就拿着,就当是补贴家用了。” 说完便长腿一迈,朝着酒楼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玉婵赶紧将荷包揣进怀中,小跑着跟上。 “你赚这些银子也不容易吧?要不咱们还是去路边吃碗阳春面凑合凑合可好?” 魏襄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背着手,微微弯下腰,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因了一阵跑动白里透红的小脸。 啧,可真好看! 这样好的姑娘就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什么凑合凑合,他光是听听都觉得有些胸口发闷。 他摇摇头,按下心底那点子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重新注视着她清澈双眸。 “银子的事儿别担心,没了,咱们再设法赚回来便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玉婵抬手摸了摸险些撞到他肩上的鼻尖,面颊绯色更浓。 “话说,这么多银子哪儿来的?” 魏襄抬手碰碰鼻尖,“自然是……从学堂里赚来的。” 昨日邹文炎父子两个暗戳戳地找到他,一上来就一口一个侄女婿,二姐夫地跟他套近乎。 他魏小公子是什么人呐,岂能轻易上他们的当,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不知三堂叔,四堂弟找我所为何事?” 邹文炎看了眼儿子,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想同你打听打听,义学招生的事儿。郭山长不是交给你了吗,我便想这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侄女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邹文炎一个劲儿地朝他使眼色。 偏偏魏襄佯装看不懂,一脸疑惑地看向他道:“三堂叔你眼睛怎么了?要不要看看大夫?” 邹文炎老脸一红,险些憋出一口老血,最后还是他儿子邹玉轩厚着脸皮道:“二姐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帮我这个当弟弟的弄到一个义学名额。倘若弟弟将来有一日出息了,定不忘二姐夫今日提携之恩。” 魏襄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向他,好大一张饼,差点我就信了。 邹文炎十分识相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他手中,贼兮兮道:“这些银子你收着,侄女婿,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事成我们再重谢。” 魏襄随手掂了掂他塞过来的荷包,唇角绽开一抹灿烂的笑。 “这是自然,三堂叔您可真客气,那小婿我就不客气了。我自会在山长他老人家面前替四堂弟多多美言几句。至于名额的事儿,我也不敢保证,我看四堂弟天资不凡,好好考,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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