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们到了琼林书院,恭恭敬敬献上厚礼。 看门的老翁见他们十分诚心,倒也并未为难,径直将父子两个的厚礼和带过来的文章都递了进去。 父子两个见山长收了礼心里还很是欢喜,正等着面见山长,再当面呈上文章受他老人家亲自点拨。 谁知一刻钟不到便有弟子将邹玉轩递进去的文章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那弟子当时的原话是:“二位请回吧,老师说令郎的文章华而不实,观点杂糅而不鲜明,但……荔枝味道不错。”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砰”地将他二人关在了门外。 父子两个永远也忘不了,那弟子转身时悬在他腰间的那枚玉牌是多么的晃眼。 邹玉轩的视线直直地落在魏襄手里的那枚玉牌上,这枚玉牌质地莹润,一看用的材料便是上等的好玉,再加上玉牌上用小篆刻出的“治学以诚”四个小字是多么的精美,多么的刻骨铭心。 邹玉轩伸手碰到玉牌的那一刻,几乎是立刻便可以肯定这枚玉牌是真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纵然眼前这小子再怎么油嘴滑舌,他连个童生都没能考取,学问一定不怎么样。 至于他到底是如何得到这枚玉牌的那也是个问题,谁知道是不是他偷的,抢的,抑或是捡来的都未可知。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最终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可他们不说,自有人替他们张嘴。 邹文敬看了眼玉牌轻嗤一声道:“谁知道你这块玉牌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你又怎么证明这是郭山长亲自颁发给你的,而不是你从什么旁的路子得来的?” 话音刚落,便听外头有人禀报道:“二……二叔公,琼林书院的郭山长过来了。人……人都到村口了!” 郭山长!在场的所有人一听到这三个字都腾地站了起来。 堂堂琼林书院的山长怎么会到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杏花村来? 就连一直平心静气作壁上观的邹茂业也有些坐不住了,撑着椅子扶手颤颤巍巍起身,朝立在两侧的儿子道:“快,快扶我出去瞧瞧。” 邹文敬上前一把搀住老爷子的一条胳膊。 “爹,您先别急!儿子听人说郭山长他老人家今年没有八十至少也有七十六七了。耄耋之年的老人哪儿有这么容易说出山就出山的。您先在此候着,由儿子代你先去会会他是真是假。” 邹文炎扶着老爷子的另外一条胳膊,极为难得地附和道:“大哥说得对,爹您先坐着,我和大哥一道前去看看。” 兄弟两个争先恐后地出去了,堂内登时陷入了闹哄哄的一片。 玉婵微微侧头看向魏襄,见他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避开众人的目光悄声道:“你从哪里雇来的这个‘郭山长’?不会一下子被他们拆穿了吧?” 毕竟在这十里八乡找一对儿目不识丁的渔民夫妇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找一位学富五车的山长却没那么简单啊。 魏襄双手环胸,黑亮的凤眸里噙满笑意,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被她那副“做贼心虚”的小模样给逗笑,用口型对她缓缓吐出四个字:“别怕!有我。” 片刻后,果然不出所料,邹文敬、邹文炎两兄弟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嘴里大喊着:“爹,真是……真是琼林书院的郭山长过来了,曹里正也来了!” 邹茂业一听,再次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快,快叫上华哥儿、轩哥儿,所有人都去村口接人。万不可在山长和里正面前失了礼数。” 言罢也不要人扶了,自己个儿拄着拐棍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 一屋子的邹家子弟倾巢出动,才刚走到大门口便见曹里正手里挑着只灯笼,引着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过来了。 只见那老者一身石青色绣松鹤云纹的绸衣,头束网巾,髻插一枚琥珀鎏金的如意簪,手持一柄鹅毛扇,虽是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却生得松形鹤骨,气宇轩昂。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好似见到了仙人一般,踌躇着不敢上前。 邹茂业环视左右,整了整衣冠,提着一口气颤颤巍巍上前,俯身朝那老者深深一揖,讷讷开口道:“不知贵客莅临,有失远迎,请贵客见谅!” 郭山长垂头看了眼挡在身前的老人,有些不悦地皱眉,颔首道:“老人家不必多礼,快请起吧。老朽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请老人家勿怪。” 邹茂业躬着身诚惶诚恐道:“岂敢,岂敢!不知山长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郭山长的视线径直越过面前的老儿,看向他身后乌泱泱的一群后生,后生们个个毕恭毕敬,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曹立正悄悄瞥了眼郭山长面上那副兴致缺缺的神情,忙对邹茂业道:“山长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旁的,是为卫小郎君和您家二姑娘的婚事而来。卫小郎君人呢?” 邹茂业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忙转身对两个儿子道:“快,快去请卫小郎君。” “谁找我?” 众人齐唰唰回头,便见说话间那位卫小郎君已携着玉婵一前一后走出了邹家祠堂的大门。 “山长,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郭山长微笑点头,慈爱的目光在他身上略作停留,很快便落在了他身后的女子身上。 玉婵冷不丁地被这仙翁似的老者看得有些莫名的心慌,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倒似……倒似,寻常家翁看自家儿媳一般。 她摇摇头将这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上前欠身一礼。 “小女玉婵见过山长。” 郭山长捋着银白的胡须呵呵笑道:“好,好!” 随后更是不顾左右众人惊诧的目光,取下拇指上那成色上等的翡翠玉扳指亲手交到了玉婵手上。 “初次见面,也未提前做什么准备。这枚扳指还是从前陛下做恒王时赐给老朽的。姑娘若是不嫌弃便请收下吧。” 玉婵险些被他的话惊掉下巴,也不知魏襄从哪儿找来的这样一位老者,胆子大到敢冒充琼林书院的山长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搬出陛下的名头! 还有这枚玉扳指,这成色,这质地,都快绿得发亮了,这仿得也太像了些。 她手里握着那玉扳指,倒似一块烫手的山芋,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魏襄回头朝她眨眨眼,一本正经道:“长者赐不可辞。既然山长真心诚意地给,姑娘就安安心心收下吧。放心吧,这样的宝贝,山长他老人家多着呢。” 郭山长含笑拿手指朝魏襄虚点了点,举止间亲昵意味十足。 玉婵也不再推辞,十分识趣地收下这份“珍贵”的见面礼,再次向他致谢。 郭山长满意点头,“这就对了。” 言罢好似才想起他们身侧还呼啦啦地站着一大家子人。 他微微侧头,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邹茂业。 “想必阁下便是邹家族长吧?” 邹茂业点头,恭敬道:“正是。” 郭山长一改方才不苟言笑的面孔,也十分客气朝他拱了拱手道:“族长方才也听说了,老朽此次前来是为爱徒与邹二姑娘的婚事而来。不知族长可否卖老朽这个薄面,趁着双方尊长都在场早些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
第21章 真心一片 邹茂业身形一颤,眼前这位,那可是桃李满天下,连陛下见了都要尊称一声老师的贵人呐。 他老人家竟然都开了金口,天底下有几个人敢驳他的脸面? 邹茂业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抬头迎向郭山长那张满怀期待的面孔,什么《金药典》,什么子嗣过继都忘得一干二净。 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听有人抢先开口道:“山长有所不知,我家侄女已经同秦家庄的秦小郎君定下婚约了。这自古以来一女不许二夫,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的事实。”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邹文敬硬着头皮将话说完,双腿打着颤儿踱回自家老爷子身后。 邹茂业忍住想要将这个不孝子当场拖出去就地正法的冲动,苦哈哈赔礼道:“小子狂悖之言,请先生恕罪。” 岂料人老先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和颜悦色地呵呵笑道:“都怪老朽方才没有将话说清楚。君子成人之美,老朽虽不敢枉称君子,却也自幼受圣人教化,知礼义廉耻,又岂能做出夺人婚姻、强抢民女之事?” 言罢转身看向身后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秦老太爷快请上前为大家伙儿解释清楚吧。” 秦父在女儿秦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上前,朝邹家众人深深一揖,颤声道:“是我们秦家对不住邹家,辜负了夫人和二姑娘的厚爱。那浑小子……那浑小子对不住二姑娘在先,两家亲事就此作废吧。” 秦氏还有些不甘心,这门婚事可以说是她一力促成的。 若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她弟弟已经成了邹家大房实际上的继承人了。有了这门亲事,不论对秦家还是对他们自己家都有不小的助益。 可惜呀,可惜,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秦氏手里握着邹家送过去的礼单与玉婵的生辰八字正舍不得松手,忽听玉婵问道:“堂嫂,秦小郎君他找着了吗?他……没事吧?” 秦氏听见她这时候没有质问弟弟为什么不来,反而关心他的安危,心里越发可惜,这样通情达理的好姑娘终究是自家配不上。 再想到弟弟,秦氏只觉面上臊得慌。 她垂着头,讪讪道:“找到了,找到了。他人没事,只是路上出了些意外。总之……总之是他没能按时赴约在先,二妹妹,实在对不住,我们心里惭愧得很。” 说完便当着众人的面将邹家送过去的长长的礼单与玉婵的生辰八字都退还到邹夫人手中。 短短一日内,邹夫人的心情随着秦恒的消失和魏襄的出现起起落落。 直到方才又半路冒出来一个那样身份地位的山长要为那卫小郎君求亲,她整个人都有些懵了,见人家退还婚书,忙叫人去家里将秦家先前送过来的东西取来,亲手还到秦老太爷手中。 好好的亲事说没就没了,秦老太爷父女两个心中都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郭山长很是同情地宽慰了失魂落魄的秦老太爷几句,又含笑看向邹夫人道:“如今邹秦两家婚约已废,还请夫人考虑考虑老朽方才的请求。” 邹夫人一脸茫然地看向玉婵,玉婵的脑海中天人交战了一番。 答应他吗? 可她明知自己跟他根本不是同路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连雍王府的人都敢得罪。 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除了帮自己解围,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实在有些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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