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陛下还开他的玩笑,说他是大晟开国以来第一个第一天上朝就被御史台告状的臣子。 金门上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得两个太监合力才能推开。 看清站在一边听骂的霍赫,梁城越开门见山:“参见陛下,臣来领罪。” 晟帝正在气头上,看见他来了,抄起龙案上的折子就扔过去:“你俩是真有胆子啊!让你们一个去给朕征兵一个去琅琊查私盐,结果你俩倒好,一声不吭就把身份换了!换也就换了,居然还让人家撞见个正着!” 将折子收好,梁城越厚着脸皮给自己开脱:“但结果是好的啊,征兵和私盐的事都有了结果,而且追回了好几千两银子,陛下,我们俩是立了功的。” “你俩也真好意思!” 深吸口气,晟帝剜了他一眼,指着另一张折子:“你知道御史台那边奏的你什么吗,说你在咸阳当街调戏民女,你怎么看?” 梁城越傻眼了,不可思议地看向霍赫,声音都有点发抖:“你玩这么花?” “我没有!”霍赫着急忙慌地解释:“那是个男扮女装的采花贼,我当时正在追捕他,谁知道那么巧让回老家的刘御史弟弟看见了,陛下你可不能听信传言啊!” 懒得去深究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缘由,晟帝揉着眉心坐回龙椅,疲态轻显:“这事你们俩自己去跟御史台解释,反正现在在他们眼里,你们就是两个违抗圣命的鲁莽武夫。” 话到中间一顿,他抬头瞪过去,口气更为怒不可遏:“给你们三天,解决不了就都给朕滚去北疆从守城小卒干起!” 说罢,晟帝就让他们滚了。 从甘露殿出来,怕被揪着问责的霍赫跑的飞快,信誓旦旦地说会还梁城越一个清白名声。 而他自己,倒是踱着慢悠悠的步子,思考起了别的事。 他只担心这事可千万别传到广陵侯府中人的耳朵里,毕竟“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这种事,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总是不好听的。 而且就宋斯年的脾气,怕是会直接请月老断了他跟宋窕的姻缘线。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哆嗦。 “哎呦!” 一声叫疼声拉回了他。 梁城越两步上前,帮跌倒的小太监整好了掉落在地的几个锦盒,再看过去,小太监已经重新站起来。 “多谢国公。”小太监抱回锦盒,笑起来憨态十足。 下巴指向锦盒,他问:“这是要送去给陛下的?” 小太监应是刚入宫的单纯孩子,笑着回:“不是的,这是太子殿下派宫匠特制的首饰头面,要我们归置到一处,明天天一亮就给广陵侯府送过去。” 目送小太监离开,男人站在原地静默少焉。 刚刚在帮忙拿起锦盒的时候,他不凑巧地看见了里面的物件。 恰巧也是一对耳坠。 下意识向他买的那对摸去,心境全然不同。 皇宫五里开外,宿云街。 广陵侯府。 棍子拍打在人躯上的声音此起彼伏,时不时响起男子忍疼的闷哼声。 让宋岱穿着上衣挨棍子,是广陵侯这个父亲最后的底线。 “你当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带你妹妹去青楼!”他负手,在小儿子首前走了几个来回,眼神示意打棍子的家丁再用力些。 “她可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让外人瞧见,你可想过后果!” “看来真是我一段时间没管教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翻天!” 说着,眼角余光看向跪在蒲团上偷偷揉膝盖的幺女,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抢过家丁的棍子,亲自下手。 到底是名门武将,这一棍子下去顿时皮开肉绽,轻松抵过先前的十几棒。 “都要及冠的人了,却还是这般无所顾忌,若假以时日你真上了战场,哪位将军敢让你做先锋!” 他越说越气,要不是宋斯年及时上前说情,恐怕宋岱至少得交代半条命。 收起棍棒,袖口一甩,广陵侯压着余火就走了,直到最后也没转身看一眼小儿子的死活。 宋斯年松了口气,让贴身小厮去找治疗外伤的药膏,然后慢悠悠把弟弟从几条长凳临时做的伏案架上接下来。怕再引得他不快,也就没提这次的荒唐事。 派人将宋岱送回房间,他又走到正厅里,居高临下地看向宋窕,故意问:“这般的事,绝不能再有下次了。” “知道了。”小姑娘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道。 “行了,你也先回去吧,抹点红花油,别明日起来腿上淤青一大片。” 从蒲团上利落站起,全然没有跪了一个时辰的架势,临走前还笑嘻嘻地跟大哥作别。 但刚扭头出院子,整个人就差点瘫在鹿耳身上。筋疲力尽,恨不得让小丫鬟把自己背回去。 回了木栀院,拿来红花油的绀青心疼地扫了眼自家姑娘的膝盖,白如凝脂的肌色早就又红又紫,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 “明天还是姑娘的生辰呢,侯爷也真舍得。”一边涂抹药液,她一边撅着小嘴说。 宋窕无奈地制止了后面的话:“人总要为做错的事付出代价,不可逾越不可妄行。” 窗外突然下起雨,声势不大,却绵密稠腻。
第20章 烧纸钱 许是前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宋窕一沾枕头就着了。 且一觉睡到了巳时。 醒来时看到天边的艳阳还吓了一大跳,问了鹿耳才知道,家里人迁就她今天生辰,特地安排鹿耳不需要喊,让她舒坦地睡到自然醒便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宋窕突然想再钻回被窝里。 “好后悔,应该再多躺一个时辰的。” 鹿耳打趣道:“姑娘起都起来了,自然也是睡足了的,若再继续睡,眼窝怕是要肿起来了。” 本就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宋窕自然不会真的赖在床上不起。 洗漱后踩着鞋履到梳妆镜前,任由鹿耳给自己盘发插钗。 虽是生辰日,但其实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府中不仅没有张灯结彩大摆宴席,连个讨人喜欢的花都没开几朵。 好似有意跟她过不去一般。 蹉跎半日,旭落西山。 宋窕赶在出城的最后时间坐上马车,直奔城郊。 窝在马车中数着时辰,终于在四周都没了响动时才缓缓下地。巡视一圈,习以为常地走入这片仅有清晖照路的湖边林。 脚下的碎叶残枝被她踩得喀嚓作响,又偶有鸟雀扑扇翅膀的声音,诡谲又静谧。 “谁在那里!” 看见立在湖泊岸边的光亮,宋窕吓了一跳,下意识揪住袖口,一颗心被七八只手撕扯住,不敢放松。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乐之?” 那人渐渐走近,在月色灯笼的照耀下,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竟是梁城越。 梁城越提着芙蓉色灯笼轻盈走来,一袭浅云色锦服,胸口处还绣有一面缠枝花。男人健步如飞,没几息功夫就达至眼前。 宋窕松了口气,又绞起手指:“国公怎会在此?” “来钓鱼赏月的。” “……” 蹩脚的说辞连鹿耳都听不下去了,她憋笑附在宋窕耳边:“姑娘,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她摇头:“不必,每年都在这里,换了地方恐母亲会找不到我们。” 接过鹿耳臂弯里的竹篮,她宽慰小丫鬟不必担心,又小心翼翼地望向不知为何会现身于此的男人,承认还是有些不自在。 若照往年行事,鹿耳眼下应该留宋窕在湖边,自己则回马车边静待,但顾虑到这次与以往不同,警惕性地看了男人一眼。 宋窕生笑:“没事的,我与国公熟识,而且他跟大哥也是好友,放心。” 鹿耳这才乖乖回去。 见没了耽误事的人,梁城越也轻松不少,直接问:“正值夜半子时,乐之来此莫不是来寻游魂的?” 小姑娘嗔他一眼,不吭声地择了块地准备干正事。 见她不说话,梁城越也没有自讨没趣,反而兴冲冲地跟在她身后,见她从竹篮里拿出一沓纸钱,也没多问,自觉地帮她点上火。 对他这番举措感到意外,宋窕问:“国公好像挺熟练?” 没去猜这话是夸奖居多还是讽刺居多,梁城越如实说:“小时候我祖父总是睡到一半就喊我起来祭拜先人,都是让我找东西起火,习惯了。” 这童年,还挺别致。 小狐狸勾起唇角,接过小小一簇火苗,点燃几张黄嘏纸。 每年她都会赶在亥子交替的时辰来城郊烧纸钱,而在地府收她心意的人,便是母亲。 宋窕对母亲没有概念,因为在她出生第二天,甚至是半个时辰后她便因难产血崩而死。据父亲说,她走时面上还挂着笑。 这些年从几个哥哥口中也得知,母亲是很温柔和善的人,正是心中有善念,才会视皇后姨母为亲生胞妹,甚至不惜亲自教习。 也是因为怀着一份慈悲心肠,即使知道生她是鬼门关中的独木桥,还是毅然决然选择赐予她见见凡尘俗世的机会。 她经常会去母亲生前居住的院子,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也不做别的事,就盯着墙上的仕女图发呆,因为父亲说那副画是最像她的。 不知不觉,她埋着小脸,心里憋闷极了。 见火逐渐要被风吹熄,梁城越丢了几片枯叶子供它续燃,冷不丁问:“师隽他,是不是不会叫你的小字?” 话音未落,刚听见那个名字宋窕就抬起头。 好似有点慌:“你、你怎么这个表情?”跟被欺负了似的。 男人走近一步,俯首看她,目光炯炯,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师隽是管你叫你阿窕的对吧?” “是啊,怎么了。”宋窕歪头,没理解他的意思。 男人的声音软了下来:“可我喊你乐之,跟所有人的叫法都一样。” “嗯……所以国公的意思是?” “我也要叫你阿窕。”二十三的大人,活脱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宋窕有些无奈,可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抬起手轻轻拍了下男人的头。 因为是额前,软趴趴的头发手感很好,笑着回他:“刚刚不还说不想跟他人叫的一样,这不是又跟师隽哥哥一样了。” “不一样。” 梁城越脾气好地纵容了那番举止,若无其事地纠正:“我要让他明白,在你这里,他不是唯一,我也可以是特殊的那个。” 那双凤眸太过炙热,宋窕的心不自觉就漏了一拍。 心窝深处,好像有个想要冒头的家伙摩拳擦掌准备横冲直撞,仔细一看,发现是只小鹿。 这种感觉,好奇妙。 怕被瞧出端倪,她又飞快低下头,含糊不清地说:“那你也叫阿窕好了。” 终于,有人被捋顺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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