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顾淮的心在胸腔里跳得快如鼓点,不由得勾了勾唇,指腹在他心口画圈,微微吐气,“它不乖。” 却发现顾淮在她额头印下滚热的吻,轻声细语,说的话叫她心尖发颤。 “它也在亲吻予予。” 第56章 56 篝火 硝烟滚滚, 黄沙遮天蔽日卷着,乌鸦飞掠,啄食腐肉, 满面血污的头颅躺在尸骸堆里, 利爪扒在他的眼眶上, 拨动翅膀低头将他怒瞪的眼球啄爆,半透明的汁水淌出与血污混在一起。 李璟凝眸提刀, 单手拽着缰绳冲杀,头颅滚在马蹄间,提刀横砍,热血喷涌溅在脸上、刀上, 金戈交鸣声此起彼伏。 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他飞身下马, 扛起旌旗, 鲜艳的旗帜在黄沙中十分乍眼,银甲粼粼。 “杀——”李璟嗓子撕裂般大喊,将旌旗插进叛贼的头颅,脑浆迸出溅在他的靴面, 号角声嘹亮刺破云霄,喊杀声震天响。 “布好防,今夜在此驻扎。”李璟回营边走边说, 侧身躲过一个不看路的士兵, 眸子暗了一瞬, 伸手蹭掉脸颊上的鲜血。 “是。”一个中年模样,相貌粗犷的副将霍进粗声应了一句, 连忙接过李璟抛过来的令牌,不由得担心道:“殿下, 已经连战三天了,若叛军今夜无动作,不如歇歇?” 李璟解下水囊,咕咚咕咚地灌着水,这边的水质不如京城,夹杂着黄沙,入喉粗糙却解渴。他喉结上下滚动,灌了半囊水这才停下,紧蹙的眉疏解,他擦了下嘴边的水渍,道:“成,你排个轮值的单子,我擦擦甲,过会子给我送来让我瞧一眼。” “得嘞。”霍进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跟着他到了主帐前,不好再往里走,索性顿在原地,“对了殿下,今个中秋,炊事班的说想给大家加个餐,打些兔子、野猪回来,成不?” “中秋?”李璟手上动作一顿,他垂眸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好似还能看见那串手串。 人不能闲,他一闲下来就会想柳安予,思念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疯狂汲取着他气力。 也正是如此,他杀得狠。 刀削敌军脖颈之时,利刃切断脉搏的快感,占据着他的大脑。也只有在那一刻,他才能压抑着自己不去想柳安予。 谁知转眼一过,已经是中秋了。 他不得回京团圆,也不知有没有人能替他去祭拜一下母亲,李璟晃了晃神,凝眸出声,“已是中秋了啊,我都过昏头了。成,叫他们去罢,别单独行动,速去速回,今夜若是叛贼安分,咱再开个篝火晚会。” “哎,好!”霍进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那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他连忙掀了帘子走了,忘记看路,还险些被压帐子的石头绊倒。 中秋了啊......李璟垂眸,卸下甲胄拿帕子擦净血渍,往年这时,他已拎着烧酒、点心去郡主府找柳安予,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晕乎乎地翻着她的藏书细细地读,句不过脑,却觉畅快。 安乐妹妹在干什么呢? 李璟顿了手,不由得想着,他心不在焉地放下甲胄,抽出沾血的刀,血腥味登时在帐中蔓延开。他拿过手边的烈酒,仰头灌了一口,辛辣浓重的感觉从喉口一路灼到小腹,口舌生津,他又灌了一口含在嘴里,横手喷在刀上。 帕子从刀面上蹭过,银光闪闪,倏然清晰映出他的脸。 下颌胡茬已有十几日未刮,显出些粗糙稳重,本就不算白皙的肤色暗许多,脸颊擦伤结成血痂,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血气,眉眼带着肃杀。 到了晚间,已被李璟杀得老实的叛军不再敢搞什么小动作,倒也能叫将士们过个舒心的中秋。 营内架着一簇簇篝火,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着,照得每个人身上都暖烘烘的,李璟出帐时,霍进正弯腰烤着一只野猪。 “嚯,殿下,您正赶巧了。”霍进撒了些盐巴上去,转着整只的野猪肉,冲李璟招呼了一声。 火烤的肉香逸散开,肉表面滋滋冒油,馋得旁边小兵眼睛都直了。 “殿下您坐,您坐。”小兵连忙不知所措地站起身。 李璟压了压手,“没事,你坐,我坐你边上就行。” “这野猪比家猪色深,就是不知味道如何。”李璟伸手烤烤火,眸子落在肉上,与霍进搭话。 霍进摇了摇头,“不如家猪,但这穷乡僻壤的,能猎到它就不错了,总比吃干馍强。” “也是。”李璟认同地点点头,将拎来的酒与小兵分了一碗,一边饮着,一边搭话。 霍进嘴碎,念起自己的过往,“这野猪味苦,肉质粗糙,但若是流水冲放一夜,便可祛大半腥臭味,不过咱这只肉赤,不必除臭。卑职常年在外打仗,总猎些野味改善伙食,如今也算是个好厨,等什么时候致仕回乡了,回去开个饭馆好了。” 李璟闻言笑了笑,拿棍子扒拉了一下柴堆,火登时燃得更旺了,“那我倒要尝尝你的手艺了,可别不好吃,到时候回去恐坑害了旁人。” 霍进哈哈大笑,“殿下莫要打趣卑职了。” 他一手执着匕首,割下一片肉来,递给李璟挑了挑眉,“殿下尝尝?” 李璟捻起扔进嘴里咀嚼,虽不如京城酒馆里的肉质细腻,却混着焦香,淡淡的咸味越嚼越上瘾,李璟亮了亮眸,不吝赞美,“好吃。” 霍进登时得意起来,给旁边小兵也割了一片,故作高深地说道:“殿下可知,这吃野猪有何诀窍?” “愿闻其详。”李璟笑了笑,与他碰了碰酒碗,烈酒摇晃,沾湿了指尖。 “这野猪啊,有四不食。”霍进灌了一口,眯起眼睛,“青蹄不可食,及兽赤足不可食,野兽自死北首伏地不可食,兽有歧尾不可食。就是说,这蹄子是青的红的,自己死掉的,生了两条尾巴的,都不能吃。” 李璟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趣事,不由得追问,“为何?” 霍进笑了笑,摇头晃脑起来,“它们啊,气都不正,恐有疾病,所以不能吃。” 他似是说上头了,还补了一段,“这食脏器,也是有讲究的。”他的匕首在猪身上比划,指给李璟看,“猪肝,共鲤鱼肠、鱼子食之,伤肾。猪脑单食,损男子阳道,临房不能行事。” 一说到这,霍进脑子进水了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殿下,你娶亲了没?” 李璟本还听得兴致勃勃,倏然僵了嘴角,敛眸摩挲着酒碗,“......还没。” “我听说了我听说了。”小兵可算是能插上一句,探出头来,“殿下不是要娶燕王独女,那个什么......安乐郡主吗?不过被人截了胡,没娶成。” 霍进登时听出不对,暗骂了自己一句瞎问问题,又瞪了小兵一眼,踌躇着开口安慰,“那个......殿下啊。”潇洒地拍了拍李璟的肩膀,“没事没事,有那么句话不是说吗,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何必......欸,何必啥来着?”霍进挠了挠头硬是想不起来。 李璟捧着酒碗,无奈叹了一口气,“何必单恋一枝花。” “哎对对对!”霍进一拍大腿,“就是这句!”忍不住感叹,“是有学问奥,你看你这不是知道吗?怎么还纠结?” 李璟垂眸看了看指尖,篝火的光芒透过他指缝映照在靴面上,他顿了顿,缓缓道:“那不一样。” “她很好。” “很好很好。” “唔,怎么形容呢......”一讲到柳安予,李璟的眸子突然泛起光,眸底泛滥着温柔,“有一句词,我觉得形容她正好——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你们能懂我吗?!”他兴致勃勃地看向两人。 霍进和旁边的小兵对视一眼,懵懵地冲他摇了摇头。 李璟无奈叹气,他纠结着自己的措辞,不自觉地绕着手道:“其实,也不算顾淮截胡,安乐本就不会和我成亲。”他越说越烦躁,忙将手里的酒灌下肚。 小腹一暖,他倏然上了脾气,敢开了口,“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在顾淮出现前,我以为日子就是会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安乐也终会和我成亲。” “但顾淮是个意外,我们刚开始在同一个私塾授课时,我以为他没那心思。我甚至想不出二人除了荔枝宴有何交集,可偏偏。”李璟的声音戛然而止,剑眉拧在一起,“可偏偏,在我即将和安乐定亲时,杀出一个顾淮。” “他没我地位高,没我身世好,我想不明白。” 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酒,直到酒囊见底,撑着身子后仰望向圆月,“他才与安予相识多久啊?”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他故作潇洒地与两人碰碗,笑道:“和谁成亲不是权衡利弊,她喜欢最重要。” 霍进一拍大腿,吐沫横飞,“就这样想才好呢,殿下大气!”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许多。 李璟有种听长辈训的尴尬,连连点点头,实在受不了他絮絮叨叨的嘴,胡乱寻了个由头走了。 帐帘放下,他摸黑将空酒囊放在几案上,从身上摸出火折子想点烛,点了好几下点不上。他烦躁地用力一吹,火苗登时窜起灼着他的指腹,他骤然一痛,将火折子甩在地上。 指尖痛得发麻。 他倒吸冷气地甩了甩手,俯身去捡,跳跃的火苗在他眼前渐渐模糊。 手碰到火折子的瞬间,一滴清泪落到手背,滑进地面。 第57章 57 密雪 泪, 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李璟一愣,伸手触碰,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真的甘心吗? 如果真的甘心, 就不会说自己想不明白。 他像擦血一样擦去泪痕, 捡起火折子点燃烛火, 跳跃的火苗带着微弱的暖意。他的唇角压成凉薄的直线,双目无神, 薄薄的帐帘将外面篝火晚会的热闹隔绝。 中秋佳节,月光照不进帐,他也团不了圆。 就这样孤零零的,坐在烛火前发呆。 他忽然想起什么, 起身从包袱中一通翻找,掏出一个小铜镜, 架在几案上。 从前李璟颇为在意自己的形象, 会随身带个巴掌大的铜镜,看看玉冠正不正,发丝乱不乱。自来了战场,打起仗来, 便顾不上这么多,倒将它忘却了。 如今一掏出来照,动作竟也显得生疏起来。 李璟看着自己的脸, 一时陌生, 掏出匕首在胡茬上比划, 将黑硬的胡子刮掉,倒也能显出几分精神气。 “也不是很丑啊。”李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寸寸扫过自己的眉眼,托腮轻声呢喃, “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李璟想起了那日亲眼目睹的,顾淮和柳安予的拥吻,心脏骤然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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