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狭长漆黑的眸子仿佛看向了她。 何雨胭惊醒,一手扶着浴桶边缘,心跳砰砰作响,似是惊魂未定,似是思及其他。 她的脸被热气熏得通红,很快离了雾气弥漫的热水。 穿起里衣、外衣,一件件包裹起自己,如同小心包裹一桩私密不可言的心事。 何雨胭披了外袍,悄然上了顶楼。 明明才刚入夜,却仿佛已过子时,城镇静得惊人。 只因清泉宗出动的动静大,各家各户怕卷入牵连,自觉宵禁。 少年还在等。 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四下凉风起,孤寂凉薄,心事谁同。 他问了她药铺的人和事,得知不过两个年迈药师和三个打工小厮,身份均无特别之处后,就仿佛失了兴趣,也不和她回来。 他要在那儿等多久? 当真和被抛弃的流浪猫别无差别。 …… 何雨胭重新站回在占琴落面前,怀揣的软袄和一壶热水。 少年安安静静的,月光透过枝叶照下,斑驳的光影在他眼睫间落下,清冷的易碎感。 他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到来,又或者是知道她来了但懒得理她。 “那人是不是和你说,让你在这等。” “还说去去就回,一定就回?” 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掀了掀眼皮看她,眼神平静无波。 何雨胭:“我爹娘抛弃我的时候也这么说的。” 占琴落:“……” 何雨胭伸了伸懒腰,在少年身旁坐下,笑容满面,“不过,我不可怜啦。” “……” 占琴落淡声:“师姐不会。” 何雨胭耸耸肩,不可置否。 她当时也觉得她爹娘不会。 很远处传来争吵声,若隐若现,似是父亲在教训孩童,在寂静的夜晚里如被放大百倍。 “你这孩子!安静点!” “别吵了,老子他妈的头都要炸了。” “再吵就把你丢了!” 何雨胭:“……” 占琴落:“……” 何雨胭捧腹大笑:“这可不是我安排的啊。” 占琴落偏过头,像是懒得再和她说话。 何雨胭扯了扯少年的衣袖,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她也不恼,只当他被戳中心事,心里难受,提到:“好了,我陪你看星星啦。” 少年没做回应,何雨胭静静地观察着他。 非要说的话,更可怕的应该是眼前自伤的少年。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时,还会惧怕何物。 想起自己方才竟邀约他来药铺,甚至现在又带着水和被袄要给他,何雨胭只觉得自己疯了。 他可是邪修。 那等惊人的恢复力,连先前赠予她灵符的先生,都未有如此自愈力。 也正是那位先生,教她药学入门,淡淡提过一句,邪修的灵力,是馈赠,更是侵入骨髓的毒药。 诡异的是,当静静注视少年清澈的眼眸,她第一次有了反驳的念头。 他这样的命格,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他会是邪修? 他不该是邪修。 难道不是吗?他是为了救她才做的坏事,真正该死的是要对她下手的—— 手里捧着的水壶发烫,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何雨胭惊觉自己的想法多么荒唐而危险。 她匆忙地将水壶递给他,少年没接过。 又是这样,像在询问她什么时候走的眼神。 “我不冷的,你不用担心。” “……” 少年往旁边挪,像是要离开,起身时微微踉跄,他很快扶住墙面。 何雨胭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袖摆,“你都这样了还要去哪里?听我的,把药喝了,别你等的人来了,你扛不住了,成为第一个自己把自己搞死的邪修——” “啊啊啊!!!把你的手从我师弟身上放开!!!” 尖锐的女声从巷口传来。 占琴落看过去,是兰衣烟。 空荡荡的巷口,只来了兰衣烟一个人。 “……” 何雨胭吓一跳,赶紧松了手。 她认出巷口的女人,是前些天欺负东市木材店儿子的人。 何雨胭心里发怵,小声问:“你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少年没做回应,她抬头看他。 少年眉眼微垂,神情有些许失落。 何雨胭:“你等的人,真的没来啊……”
第15章 正所谓兄妹连心。 在兰衣烟大吼大叫之时,兰亿年也悲怆地仰天,无声怨怒数十句。 夜幕低垂,挨家挨户安安静静,他累得眼皮打架,恨不得倒头就睡,可一恍惚,背上正趴着的人就要从肩上滑下去。 他一个激灵,伸手赶紧扯住司嫣兮的手臂,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拉着她的手环过他的颈。 “司小师妹你就是个脚伤,蹭破点皮,别装死啊,我背不动你了。” “不是师兄体力不行啊,你体谅一下,不能用灵力,光靠走,很累的。” 背上的人沉默不语。 兰亿年无可奈何,或许,这就是大师兄要肩负的宗门重任吧。 天冷冷的,他的心冷冷的,司小师妹的手也冷冷的。 闷声又拐过三个街拐,瞧见眼熟的建筑,兰亿年热泪盈眶,激动地拍了拍司嫣兮的手背。 “司小师妹?到家门口了,你能自己走进去了吧?” “……” “行。这你都不肯醒,等把师兄累死了,天天半夜坐你床头哄你睡觉。” 他认命地喘口气,负重前行,嘴里嘟嘟囔囔。 “我得让小师弟练起来,以后你和小师妹同时摔了,我还得两个一起背着回去啊?“ ”那干脆我也倒下,小师弟也倒下,大家一起排排躺,等师父来背回家好了。“ 他妈的终于到了,兰亿年大口喘气,擦干额头的汗。 他随手要把背上酣睡的人丢地上,看你还装不装。 手臂软软的,他本能地又立刻抓紧,司嫣兮的脑袋离地面就一寸距离。 俊秀的脸上渐渐收了笑容。 兰亿年单膝跪在地上,托着司嫣兮的后颈,冰凉一片,颈脉的跳动微弱,他得很用力摁下去,才回应短而缓慢的一跳。 兰亿年冷声:“司嫣兮?” “……” “司嫣兮,说话!” - 司嫣兮身体很沉。 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颠簸了很久,明明暗暗的光线在她眼皮上来回许多次。 “你都不知道当时情况多紧急!” “那女人!那女人离小师弟那——么——近!” “我看你比的距离挺宽敞的啊?” 是兰衣烟和兰亿年。 熟悉的声音让人安心,她松开紧绷的肩。 吵吵嚷嚷,像回到山谷里被风雪缠绕,围坐篝火取暖的日子。 “这还不严重?” “那女人前脚迷着我小师姐暴雨天去找她,后脚要对我小师弟下手,我能不慌么!” “幸亏被我一把子阻止了!谁知道她的水里放的什么迷魂药!” “人家就一个普通小姑娘……” “怎么现在连你也替她说话啊!你明明见都没见过她!” 啥……等……等等。 水没喂成?! 司嫣兮垂死病中惊坐起——没能起来。 难怪她手上一直是1,能不是1么? 不对,她记得,数字跳到0了。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衣烟你别哭啊。哎哟哎哟这小眼泪,擦擦,你这样把司小师妹吵醒了,嘘嘘,乖,咱们安静点……” “吵醒了更好!她怎么还不醒啊,都过去五天了!” 五天?怎么就五天了。 她记得,她想去找占琴落,刚动了念头,手背灼热得几乎是烧伤,她只来得及临时改口,说她不能见占琴落,让兰亿年找兰衣烟去接他。 可惜来不及了。 几乎是立刻,数值跳为0。 她眼前一黑,便再无意识。 “师父也马上到了,宗门里能人异士那么多,司小师妹肯定会醒来的,你不相信其他人,总得相信师父……” 兰衣烟的哭声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 关门声很轻地扣下,世界趋于宁静。 他们回到宗门了。 占琴落呢?他为什么没在。 他去哪里了,不会真的被关进炼鬼狱牢吧…… 被困在黑暗中,司嫣兮慌了神。 可她醒不过来。 方才周围还有的细碎声响转为虚无,她就像被困在皮囊里逃不出去的可怜灵魂,只能听见心脏砰砰跳动,震聋欲耳。 司嫣兮挣扎无果,再一次被拖入黑暗之中,浓稠无声的,呼喊也无人回应的黑暗。 不知一个人清醒地在黑暗中呆了多久,清晨的鸣钟声撞响。 司嫣兮扬起脸,数字25跳到24,是一天过去了。 随之一齐亮起的“失败惩罚”说明。 叠加惩罚制度,第一次失败的惩罚为30天,第二次惩罚900天,第三次为810000天,以此无限续期。 她不会死,但她会永远被困在皮囊里。 偶尔听得见外界的声响,无法动弹,无法感知,无法与人交谈。身体死了,大脑活着。 生不如死。 - 窗外的鸟叫声,欢喜地高唱喜迎春日的歌谣。 和煦的阳光沐浴在少女苍白的脸上,阳光透过眼睫投出一排浓密阴影,睫毛轻颤,司嫣兮缓缓地睁开了眼。 新鲜的空气,温暖的光芒,闻见窗外的花香气,她扬起唇角。 吓死她了。 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自己生命值归为0,成了植物人。 她抚了抚额头,抬眼瞥见手背上的数值,1。 司嫣兮“蹭”得一下坐起。 环顾四周,古朴的书桌,堆着写废的灵符字条,歪歪扭扭的“逢考必过”窗花。 这是她在清泉宗的房间。 之前那个黑不溜秋的地方不是梦啊…… 这他【——】的也太恐怖了。 就好比,你梦见自己在高考,醒来发现居然真的在高考。 许是听见房内撞出的声响,门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来势汹汹,迅猛非常。 门被粗鲁撞开,司嫣兮往望过去,来不及细看,被兰衣烟扑了个满怀,连人带枕头又被摔回床上。 “呜呜呜小师姐,你终于醒了!” - 兰衣烟和她分享了这三十天内发生的事。 如占琴落所猜测,讨人厌的玩伴果然在东市,被她抓住后哭着道了歉,事情结束的也算圆满。 兰亿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 早炼也不逃了,灵符课也去上了,药学课还主动请教长老问题,把人家吓得够呛,明里暗里地打探,是不是被哪边的门主收于麾下,提前站队才开始潜心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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