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无忧无虑地长大,不曾见过皇家手足相残的冷血,听闻太傅此言,长久陷入沉默,不过她还是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要想开点,不然这日子怎么过? 却不知日后有一天,真应了陈太傅今日所言。 夜里,侍卫们还是好生将昏迷的太子送回了清晖堂。 宋知意也不再回宜春殿了,吩咐梅香把她日常所需的衣物都收拾来这边,打定主意住下。 冬青铺床时说:“奴婢打听到逆贼已经捉拿归案了。” “殿下身子又危急起来,最近都不要提出宫回家的事了,否则容易引祸上身。”宋知意叹气,把她娘给她的玉观音娘娘挂在床头,虔心拜了拜。 如此,冬青一脸愁容,也不再说什么。 次日晌午,平阳公主到访。 宋知意正在暖阁研读医书,听闻外头动静,不由得出门看了看。她记得这位平阳公主就是妤贵妃唯一的女儿,比她小一岁,年方十四。 按说妤贵妃与先皇后是堂姊妹,感情深厚,平阳公主与太子也应当是关系还不错的兄妹。 没曾想,平阳公主刚在主屋外喊了声“太子哥哥”,甚至声儿都没落下,便被太子冷冰冰的一个字打发了。 太子说:“滚。” 气得平阳公主直跺脚。 宋知意心道原来太子对谁都这个臭脾气,想来日后若再对她说什么难听话,也通通左耳进右耳出便是。 等等,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太子清醒了! 昨日昏迷今日就醒,说明他身子还是略微有好转的! 那厢平阳公主本就被呵斥得在奴仆跟前落了脸面,回头一看,倚在暖阁门口的太子妃还笑盈盈的看好戏。顿时气从心来,她惹不起太子,还惹不起这个岭南来的便宜太子妃吗! “你笑什么笑!”平阳公主趾高气扬地走到宋知意面前,“要不是你前两日生病,说不准太子哥哥也不会忽然病重。” 宋知意缓缓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来。她生病跟太子有什么关系?没想到妤贵妃性情温和大方,女儿却是这般娇纵跋扈。 教习嬷嬷说过,她是太子妃,在宫里只要比太子年幼的皇子公主,都该依礼尊称她一声“嫂嫂”。 所以宋知意并不觉得自己要卑微讨好这位公主。她没说话。 平阳公主叉腰瞪她一眼:“不过是冲喜嫁来的,摆什么架子!” 冲喜? 宋知意愣了一下,她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说,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嫁都嫁来了,管他冲喜还是什么,要是真能把太子的病气冲走,那才是好呢。 她看着平阳公主,眼神有些奇怪,还是不说话。 平阳公主一腔憋闷的怒气没发泄出来,心里头窝火得厉害,嚷道:“你是哑巴吗?” “不是。”宋知意这才平静地回。 平阳公主看向她的脸色越发不善,正要说什么,身后庆嬷嬷肃着脸走了过来,拂身一礼,一眼一板传话道:“公主,殿下叫您滚回去。”说完又一礼,“老奴只是传话,还请公主见谅。” 平阳公主真是气死了,连个老嬷嬷都敢欺负她!她十分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却径直进了暖阁,火红的毛领斗篷掠起雪沫子,进屋后把椅子弄的滋啦响。 宋知意不解地看一眼庆嬷嬷,庆嬷嬷摇摇头,知意也无奈,遂转身回了暖阁。 平阳公主正拿着她圈圈画画折了边角的医书翻看,轻蔑问道:“原来你们岭南穷乡僻壤的也认得字?” 宋知意摇摇头,眼神迷茫,“自然不认得,不过是拿着书看看图画罢了。” 平阳公主的表情这才舒服,捏着书一下一下轻拍着掌心,故意说道:“京都贵女,当以慕甯姐姐为首,君子六艺,女子八雅,她样样出挑,哦你应该还不知道慕甯姐姐是谁吧。” 宋知意猜想那位或许就是魏国公嫡女吧。当然平阳公主那高高在上的眼神也不是在问她。 果然,平阳公主自问又自答:“慕甯姐姐便是太子哥哥的未婚妻,二人青梅竹马,京都谁人不说他们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若非慕甯姐姐生病,这太子妃才轮不到一个乡巴佬。” “乡巴佬”知意笑了笑,这问题早在出嫁前爹爹就问过她,她自然不气也不恼,“既然魏国公嫡女这样厉害,却还是当不成太子妃,可见与殿下的缘与分都差些。改日本宫若有幸见到,定会好好向她求教女子八雅的。” 平阳公主皱起眉头,但料定这个乡巴佬是在强颜欢笑,如今太子病重,说不得哪天就要归西,太子妃什么也不是!平阳公主嘴巴落不着好,撂下一句“明日小年夜长乐殿设家宴”便噔噔噔出了暖阁。 宫婢急忙跟上,小声提醒道:“公主,娘娘要您在清晖堂待够半个时辰的……” “气都气死了!本公主才不待!”平阳公主只走得更快更急。 她们身后,宋知意追了上来,宫婢提醒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这才回头,冷哼道:“怎么?” 宋知意指了指她手里攥得皱巴巴的书:“那是本宫的。” “谁稀罕!”平阳公主嫌弃地把书丢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冬青将书捡起来,忧心道:“这位公主真不好惹,以后会不会针对您?” 宋知意接过书,不甚在意,“她看不起我的出身和来历,即便没有今日不快,来日也会针对。” 倒是明日,时间一晃竟就到小年夜了,好快。 小年夜的宴席是皇帝与后宫嫔妃及皇子公主们的家宴,除夕夜才是宴请群臣的国宴。 宋知意却不知自己要不要去。太子病着,肯定去不了,她自个儿去了独留太子孤孤单单的,好像有点不好。 思来想去,小年夜这日的早上,宋知意在门外向太子请安时,还是问了一嘴:“殿下,今日宫宴,我要去吗?” 好半响,才传来太子恹恹的声音:“……随你。” 哦。 宋知意想去,那就去。 此等宫宴倒不是想去凑热闹,而是去认人,至少得熟悉熟悉这后宫的门道吧。 午后王嬷嬷把妤贵妃赏赐的织金锦与雪狐毛所裁的新宫装送来了,知意正好换上。 没有哪个姑娘不爱漂亮衣裙,梳妆打扮过后,她揽镜自照,镜中美人浓妆淡抹,姿妍质丽,一看就叫人心情好。 临出门前,宋知意还是去到主屋那扇窗前,跟太子交代:“殿下,我要去长乐宫了。祝殿下小年安好。” 太子有点烦躁。 “宋知意。”他忽然连名带姓唤她。 宋知意很好脾气,温柔的嗓音轻轻应了声:“嗯,我还没走呢。殿下有什么嘱咐么?” 太子不耐烦地撂下手里的卷轴,侧身看向窗外那抹朦胧的倩影:“你近日怎么总喜欢在窗边说话?” “……噫?” 宋知意微微一愣。 接着就听太子又道:“进来。” “……噫??” 宋知意惊讶挑眉,心想不是你自个儿说不准我进主屋半步的么?
第12章 花言巧语 “殿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在这听得见的。”宋知意却没有进屋,只小心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她笑盈盈地看向太子。 太子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神幽幽地打量知意一眼,将枕旁一个锦盒丢了过去。 宋知意始料未及压根没接着,好在掉在窗台上,她伸手能够到。 谁知取出来打开一看,锦盒里竟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镯,自然日光下光泽细腻温厚,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她惊讶看向太子。 这么好的东西,他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丢出来,要是摔坏了多可惜啊! 太子瞧她那没见过宝贝的稀罕样,冷哼一声:“戴给孤看看。” 嗯? 宋知意虽有些不解,倒也没多问什么,这便乖乖套在手腕上,然后抬起来轻轻晃了晃,给太子看。 她的手腕本就白皙如雪,戴上这白玉镯更显玲珑精致。 太子的掌心似乎又划过柔软温暖的触感,他握拳拂走这股来得莫名其妙的错觉,眼神幽深地凝着那节皓腕,仿佛透过镯子想要看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半响,眼前只有宋知意微微歪着头好奇打量的模样。太子神情恹恹,忽觉没什么意思,黯然收回视线,淡声道:“去吧。” 宋知意“嗯”了声,垂眸看看腕间的镯子,忽然有个猜想——太子该不是怕她去赴宴却太寒碜给他丢人吧! 其实今日装扮她已经很用心了,也叫梅香从宜春殿的库房里挑好了几样礼物,待会一起带去长乐宫,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她的东西大多是从家里带来的嫁妆,再不然便是那日进宫得到的赏赐,再再不然,便是庸俗的银子,显然比不上太子的。 眼波流转间,宋知意很快有了个好主意,这便转身进屋,没多会儿便来到太子跟前,笑容甜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太子奇怪地瞥她一眼:“又怎么?” 刚才不还十分有志气地不进来! 宋知意眼睛弯弯地笑,轻软的语调流露出几分苦恼:“殿下,我听说今日齐王与越王都会带他们的皇子妃赴宴,还有好些小皇子和公主们,算起来不是妯娌就是弟妹,人情来往总要体面些。可你也晓得,我从岭南来,那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好东西呀!我爹爹官儿又不大,养着一家老小,日子多有艰辛啊……” 得,太子明白了。 进来是问他要东西呢。 至于说得这么可怜么?宋连英能从岭南一路升到京都,能是没点手段家底的?光是上下打点都得不少好东西使出去,又把女儿养得这么珠圆玉润,丁点儿委屈都受不得,在家里指不定宠成什么样。 太子拉开床边的柜阁取出一串钥匙,漆眸深邃地盯着宋知意。 宋知意笑盈盈地再往前两步,朝太子摊开手心,白玉镯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来一节,她语气沁甜仿佛过了蜜糖一般:“殿下善解人意,慷慨大方,是知意的福气!” “花言巧语。”太子没所谓地把钥匙丢在她手心,不过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 宋知意握着钥匙,哪还管太子说什么,拂身一礼便欢快告退了,只是出到屋外,又不忘把方才打开的窗户合上,顺便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憨态可掬的不倒翁娃娃放在窗台上。 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就让这个娃娃先陪陪太子吧。 她走后约莫一刻钟,太子才转头瞥了眼,那不倒翁呆头呆脑,呲着个大牙傻呵呵地乐,跟宋知意一样。 太子颇为嫌弃地叫来太医:“验。” 于是太医用工具仔细验了半响,回禀道:“此物乃市面上最寻常不过的陶瓷所制,颜料无毒,内里也并无机关□□,请殿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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