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九岁的方明却不同,他一边高兴于有肉吃,一边心疼姐姐的伤,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直到祖母吩咐他跑腿,这才一溜烟跑出家门请大夫去了。 杨柳村东头住着一个医术还不错的赤脚大夫,姓孙,村里人都叫他“老孙头”,也是三年前战乱逃过来的,凭借还不错的医术在村里站稳了脚跟。 谁家没个头疼脑热? 看病吃药花销大,穷苦百姓根本负担不起,一旦家中有人生重病,就等于被判了死刑,没钱治,迟早死路一条。 村里有大夫就不一样了,收费便宜,时不时还能混点清热解毒的草药。 不管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还是断手断腿的病症严重病症,孙老头都治,不过能不能治好得看情况。 他有点本事在身,所做活计在村里无可替代,是以村里人格外敬重他。 “孙爷爷,孙爷爷,你赶紧到我家看看,我姐抓兔子时把腿摔断了。” 方明跑得飞快,还没到孙老头家就开始大声嚷嚷起来,左邻右舍都听见了。 “快,孙爷爷我帮你拿药箱,先去我家,看看我姐的腿还能不能治,您是不知道啊!她都瘸得走不了路了。” “咋回事啊?昨天见着好端端的,还跟我打招呼嘞。” 孙老头六十有二,身体硬朗,得空就进山采药,利索的腿脚半点不输年轻人。 他听到方明的叫嚷,端着簸箕不急不缓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边摆弄手里的草药,继续问道:“伤到腿的哪个位置?皮肉伤还是动了骨?一瘸一拐还是完全走不了躺着了?” 孙老头几个问句砸过来,问得方明一愣一愣的,稚嫩的脸上涌现些许尴尬,一时间不知从哪句开始回答。 顿了顿,他只得讪讪来一句:“一瘸一拐走回来的,不过现在到家就坐着走不了了,其他的我不懂,您是大夫,要您自己到我家看看才晓得。” “走嘛走嘛,孙爷爷,今晚我家有兔肉吃,您给我姐治脚,顺便在我家吃多晚饭得了,药材啥的回来再收。” 方明碎碎念个不停,边说边抢过孙老头手中的簸箕转身搁置到木架上,拉着人就要走。 “哎哎哎,你这毛小子,药箱,我的药箱。” 孙老头被扯得一个踉跄,左右两下才稳住身形,“又不是什么绝症,瞧你着急忙慌的,我这老胳膊老腿比不得你,走慢点,耽误不了什么,你姐不是还能自己走回来么,说明没动到骨头,上点药好好养着就成。” “您老上山采药时腿脚比我还利索,哪里老了?”方明一听孙老头说姐姐的伤无大碍,总算愿意放缓脚步了,“依您老的身子骨,就是活到一百岁也能麻麻利利的。” “小子会说话,嘴甜。妙啊,妙啊,你爹那个闷葫芦竟然生出了你跟你姐这对儿女,一个比一个能说,真是难得。” 方明打记事起就爱跟在爹娘身后,爹娘做活他看着,爹娘卖豆腐,他就跟着叫卖,战乱前父母不得闲,他就陪姐姐守铺子。 因为长得圆头圆头白白净净,又嘴甜跟谁都能唠两句,铺子附近的叔叔婶婶,还有来买豆腐的客人都很喜欢他,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给他一点。 “我爹才不是闷葫芦,他走村串巷能说得很,不然豆腐咋能卖出去?我奶说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会打洞。爹娘是做小买卖的,生下我也是能说会道,天生做生意的料。” “是,你奶说得对。” 一老一少这么聊了一路,很是投缘,还没到院门口就能听见孙老头开怀的笑声,他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突然有个孙辈的孩子在身边逗趣,自然觉得哪哪都好。 只可惜孩子是别人家的,好不容易享受的天伦之乐也是短暂的。 “丫头的脚腕扭得有点严重,接下来的三四个月哪也别去,就在家中好好休养,能不下地就别下地。” 孙老头看到方柔伤处时吓了一大跳,那脚腕肿得老高,他还以为骨头断了,好在检查之后只是扭伤,“你可真能忍,都扭伤了还一个人咬牙走回来,也不怕脚走费咯!” “喏,这是消肿止痛的药酒,老头我自己配的,一天擦五回,前十日我隔天就来帮你按揉,辅助经络恢复,能不能养好还得看你自己。” “好。”方柔颔首,不管孙老头说什么都乖乖应着,“多谢孙爷爷,劳烦您了。” “知道麻烦就好好养伤,不然说什么好话都是虚的,莫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健康当回事,晓得不?” “晓得晓得,我知道错了。” “哼!” 方柔清楚孙老头的脾性,是个嘴硬心软的好长辈,只是她遇到的并非光彩事,连家人都没告诉自然不会跟孙老头讲实情。 是以,对方说啥她都应着,摆正就医态度,恭恭敬敬的,乖得连孙老头都不忍说重话了。 “唉!罢了罢了,药酒收好,弄丢了再找我的话可是要收银子了。” “嗯,多谢孙爷爷,我一定好好收着。” 见看病要结束了,旁听的方老三夫妻和老太太赶忙上前客套,说了一堆感谢的话,还意思意思地留饭了。 孙老头也不客气,当即痛痛快快应下,反正来的路上方明便已经提过吃饭的事,有兔肉,他好这一口,觉得没必要假惺惺客套。 他不收方家人的诊金和药钱,吃他们家一顿饭也是应该的,心安理得。 就这样,孙老头与方家人一起享用了丰盛的晚饭,酒足饭饱,才心满意足地回家,方柔也自今日起,开始了她漫长又无趣的养伤生活。 第11章 朋友 ◎石柱村的莫郎君又送东西来了◎ 秋日寒凉,入八月之后,体感越发明显,特别是夜里,更深露重的,需换上厚实些的被子才妥帖。 往年这时候的被子都是方柔自己料理,今年意外伤了脚,啥事都干不了了。 好在方家女眷多,一向细心妥帖,即便母亲不得空,也有伯娘祖母为她操持,不至于让她凄凄凉凉,受冻受凉,今夜盖的被褥是祖母白日里晒好给她铺上的,带着一股暴晒之后的焦香气息,暖和得很。 方柔舒舒服服地躺下,伴着长辈们的疼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身处林间草地上,沐浴在阳光之中,感受着大自然赋予的美好,一会儿摸摸花,一会儿追逐小动物们,自在得如同山间精怪。 可惜好景不长,梦里的她身子失重突然往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难以忽视的疼痛自脚腕处传来,将她从梦境拉回到现实之中,无奈悠悠转醒。 许是中秋临近,天边月由牙儿逐渐圆润,清冷的光线普照大地的同时也小心翼翼的从支摘窗半开的缝隙投射进来,即便不点灯,也足够让屋内的人看清眼前景象。 “唉!” 望着熟悉的蚊帐顶,方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在房间里躺了好几日了。 白天还好,有人说说话,擦药也及时,不至于太难过。 可一到夜里,脚伤就莫名疼得厉害,擦药也只能顶一阵,药效一过,又继续疼起来,搅得她无法安眠,每夜都要醒几次才堪堪熬到天明,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孙爷爷说很正常,伤处在恢复,什么反应都可能存在,再熬个两三日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方柔相信孙爷爷的医术,谨遵医嘱,踏踏实实躺屋里,按时擦药。 可是这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她夜里睡不好,受尽折磨,白日就得顶着乌黑的眼眶,精神萎靡不振,偶尔补眠,白天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长此以往,对她的身体只有害处。 方柔还年轻,可不想拖着熬坏的身体艰难度过下半生。 “好想睡个整觉。” 方柔感慨一句,利利索索爬起来擦药,又抓紧时间睡下了。 明月清风,朗朗夜空。 这个时辰除了方柔还在煎熬,好似哪里都很安逸,回想起受伤当日的情形,她头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拒绝莫大山的好意,同意让他背下山,现在自己也能少受点罪。 只可惜世界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方柔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费了些时间才沉沉睡过去。 或许是伤处恢复突破了新境界,又或许是擦了几天的药酒终于累积起大效用,方柔睡了受伤以来最舒服的一觉,再度睁眼,她发现天色大亮,隐隐有日光夹杂透过门窗入了屋,询问之下,竟已经到了辰时正刻。 方柔唏嘘不已,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睡懒觉,惹得弟弟们一番打趣嘲笑,说她变成了懒虫,日光晒屁股都不知道起床。 只是笑归笑,弟弟们还是很爱她的,这个端洗脸水,那个就端饭收碗筷,忙得不亦乐乎,伺候得心甘情愿。 …… “有人在家吗?方奶奶,在家吗?” 莫大山浑厚粗犷的嗓音打破了方家院子午间的宁静,没人回应,他不敢随意进入别人家,只得顶着烈日站在门口张望。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襟,顺着前胸后背坚实的肌肉滑落,没入裤头湿了腰间一片。 他顾不得那么多,半抬手臂拂去额角豆大的汗珠,又继续扯着嗓子喊道:“有人吗?我是石柱村的莫大山,过来借口水喝。” “来了来了。” 方老太躺床上准备午歇,刚闭上眼,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响,随之而来的是莫大山如洪钟般询问,让人想忽略都难。 “大中午的,咋这时候过来了?” 方老太摇着葵扇,招呼莫大山进门,见他连顶草帽都没带晒得满脸通红,顿时有些心疼,关切的念叨:“你这孩子,大太阳出门也不知道戴顶草帽,秋老虎厉害着呢!” “奶奶放心,不碍事,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晒。” 莫大山嘿嘿笑,心中不以为意,径直走向院中水井,打上一瓢清凉的井水,咕噜咕噜下肚,热气顿时消了一半。 “我刚从山里来,今天运气不错,猎得两只野鸡,还采摘了不少菌菇,路过咱们杨柳村,听说方妹妹病了,便自作主张送来给她补补身子,您老不介意吧?” 莫大山借口找得好,只道是听说的,临时起意便过来了,丝毫不提自己这几天的担心与煎熬。 他早就想过来了,思及自己没名没分,贸然登门目的太明显,要是被有心人知晓当天的事可就麻烦了,有损方柔的名声。 故而他思来想去,愣是等了几天才借着打猎的名头往这边来,寻了喝水的借口,“顺带”送一下礼,如此旁人就是看到也不好议论什么。 “嗐,介意啥?你好心送肉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方老太瞧出了莫大山眼里的关切,又看着地上敦实的野鸡,心中满意,笑得合不拢嘴,“也就你实诚,还念着我们家,好孩子,午饭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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