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达不由得冷哼,还挺会投阿耶所好,连下床都费劲的人做什么非要写字呢。装模作样! 她回望那双漂亮的眼睛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郎君,你既然要在我家住下,那定然要守我们家的规矩。” 清冽的声音传来,“自然。” 这虽不是苏达第一次听见他正常的声音,不沙哑,不低沉,清亮犹如炙热盛夏中的那抹轻快流淌的小溪,清凉消暑。但每每都惊艳不已。 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插了一句,“你声音好听。” 他听后也不扭捏,答的大方,“那以后我多说话。” 倒是让苏达另看一眼。她随着阿耶见过太多循规守矩、面皮薄如纸的儒生,看见就心生厌烦。对他甚是满意。 展开手中澄心纸,搁到那人面前,纸上满满的小字乍一看,十分渗人。写得时候有多大胆,此时就有多心虚。 话不由自主就顺到嘴边,解释道,“我们家虽然人少,但规矩多、事也多。”想到阿耶的品阶,暗道一声这官升得真是妙哉,什么时候都能当借口,于是又添上一句,“毕竟阿耶官大,规矩多、讲究多也正常。” “是。” 苏达看他表情始终如一地细细查看,没有一点不耐烦,倒像是会认真遵守一般。 乖乖顺从的样子也让她十分满意,想必后面的赊的银钱,要回来也不难,大不了就多让他做些活,总能赚回来。 心中如意算盘打的“劈了啪啦”响,脸上也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笑意。 当他修长手指在移到第三行小字时,泛粉的指尖压在黑字上停住了。 凑上去看,纸上第三行赫然写着:每日采买新鲜时蔬,负责家中饭菜。 苏达随即拧眉,心中猜测,他这是不愿? 清冽声音从耳侧传来,“这是何意?” 本来只是猜测的心中突然就冒起火来,声音便没好气忍不住拔高几分,“采买,做饭。你是失忆,又不是脑袋坏掉。” 那人本就离她不远,此刻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似扇子一般轻轻震颤,好似被吓着了一般,低着头小心翼翼道,“我想我应该是不会这些。” “苏小娘子别气。我并非不愿。”他泛白的指尖不住在纸上摩擦,能看出有些焦虑,但语气却带着讨好。 苏达心中一团无处可撒的怒火顿时坠入幽深古井,无波无澜间就消灭殆尽。 她又怎么好跟一个失忆的人如此较真儿呢。自己语气也确实不好,便像一只收了刺的小刺猬,柔声道,“会不会的不重要,肯学就行。”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平时就嗓门大些,你别介意。” 那人闻言抬起,好似受到鼓舞,琥珀色的眸子中浮动着柔和的波光,流转间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他指着澄心纸上小字,轻声喏嗫道,“我都愿意。” 苏达望着那双澄澈的眼,脑中灵光一闪。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的眼睛有种熟悉感了。 他的眼睛好像过年时吃的饴糖,晶莹剔透的熟糖色,看着就甜丝丝的,怪不得她看见第一眼就喜欢。 已是晌午,鹊仙桥上人来人往,个个裘衣绣裳,簪金叠翠。 苏达掀开布帘进入福来酒楼后厨时,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望着管事的冷眼,她来不及歇脚,赶忙说上两句讨巧话,说完气息还没倒匀。 管事眼神一瞥,连正眼都没给,就撂下一句,“把蟹酿橙送去李尚书府。” 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只留下苏达一个人恐慌无措的站在一堆叫不出菜名的提盒前。 她挑眉朝那背影暗呸了一声,等气息稳了,才动手去找管事所说的蟹酿橙。 五六个盖着盖子的提盒被整齐的摆在桌上,她指尖刚触及到盒盖边缘,就被一只沾着油污的胖手给拦下了。苏达被吓一跳,条件反射地猛然抽手避开。 那人肥嘟嘟的脸上带着歉意,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在一起,只露出一条缝。声音犹如肥硕的体型一般,又软又闷,“福来酒楼有规定,这食盒不能打开。” “那要怎么确认装的是什么?” “餐盒上的数字和墙上的牌子是相对应的。比如这墙上蟹酿橙。下面与之对应的1、4牌子在其下,说名1和4食盒中都是,你随便拿一盒就可以。” “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 “据说是有个权贵不喜自己吃的菜经过多人之手,本来索唤就要人上门去送,经手人更加复杂。” 苏达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嫌脏。 “那不吃不就得了,直接来酒楼也不是不行。” “人家就是要索唤,我们如何能拒绝。” 苏达临走时,细想起刚刚后厨掌勺的话,还是忍不住唾弃,果然富贵权势可以改变规则,不,富贵权势就是规则。 她单手拎得有些手酸,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手中的餐盒轻轻缓缓地放到地上。餐盒顺着力安稳落地,一如苏达提心吊胆无处安放的小心脏,胖掌勺特地嘱咐过,这道菜有汤底,若一不小心洒了,可是要她赔的。 临走时,她特地敲敲胖掌勺手中的刀背,悄声问了句,“那菜多少钱?” 掌勺伸出带有五个肉坑的胖手,自豪的告诉她,“我做的!五两。” 苏达当即心就和这餐盒一起被提了起来,随着这食盒走走逛逛,一路上没落下去过。 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提起的食盒上,脚下的路竟然变得无限漫长起来。耳旁的喧闹都被统统过滤掉,只剩下“砰砰”地紧张心跳声。 环绕在她身边的菜香就算在勾人,闻在她鼻子里丝毫提不起食欲。 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得趁着饭菜还热乎,将饭菜送到。将那五两银子拿到手才能安心。 正在她专注走路时,一人突然跳到她侧身,对着她右耳猛然大喊,“小娘子!” 苏达只觉耳膜一震,提着的心骤然到了嗓子眼儿。作势就要抬手去捂。手腕只微微轻抬,便随即忆起现在处境。 人可以被吓,但是汤汁不能洒!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幽幽转身去看那险些就让她花了五两银子的罪魁祸首。 这个人有些面熟,她搜寻脑海中的记忆。是了,这是昨日她来酒楼遇到的风一般的伙计。 苏达皱着眉看他,虽然同为福来酒楼做事,但这人真让她提不起好感。面无表情的审视着他。 可那人却笑得单纯,“李尚书府的索唤最是难搞!你小心。”
第20章 闲汉生涯“原来竟是小娘子。”…… 紧赶慢赶,苏达终于在半个时辰内到到达李尚书府。 乍暖还寒时节,临近晌午的暖阳如洒在身上,仍带着一丝温热,却被身前足有三人高的灰石围墙挡住了和煦。 抬眼望去,早春的木兰树上冒出点点绿意和拳头大小的白色花朵被黑漆漆的飞檐完全笼罩,连蔚蓝苍穹也被堵在其后。 只是站在门外就感觉到肃穆庄严的森森冷意。 富丽堂皇的朱红大门让苏达出了神,她家的小门要什么时候修葺呢?真是愁人。 人比人气死人,同是三品朝臣,人家是园林一般的豪宅大院,她家是一眼望尽的一进小院。 可现实如此,她只能给自己打气,努力赚钱,争取也尽早搬进这样的大宅子中。 做好眼下事最要紧。 一路走来,因为紧张加上路程不近,故而手上出了不少手汗,黏腻不堪。 她小心翼翼地将提盒放置在地,翻出囊袋中的手帕擦干手汗,又把提盒上的提梁也仔仔细细擦干净。才又提起提盒长吸口气,总归是第一次外出做活,说不紧张是假的。 待心情平静后,提起嘴角去摇鎏金环首。 冰凉的鎏金铜环一下下敲击在红色漆门上,也更加坚定了她的换宅之想。 半响后,朱门被推开一道小缝,里面露出半张脸来,一只狭长的眼睛盯着苏达肆无忌惮地打量片刻后,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这位小娘子有何事?” 若是平时,这番明目张胆的打量早让她拧眉了。但如今身负要事,为了给人留下好印象,自然得堆起笑脸,探着身子讨巧道,“我是福来楼派来送饭菜的。” 还特意将手里提盒抬高了几分,彰示着自己的闲汉身份。 哪知那人看完后只翻了下眼皮,就“嘭”地关紧了门。余下一道阴阳怪气的闷声透着朱门飘出,“你这差事是我们府上厨房负责,你稍等,我去喊人。” 她堆起的笑脸立马垂下来,假笑着实累人。还要热脸去贴冷屁股,心更累了。 好一会过后,才听到门闩抽动的声响,铜环随着朱门开合儿摇晃起来。 苏达立马正好身子,提起食盒。恭恭敬敬地盯着从那五寸高的门槛中探出来的一只挺翘的云头锦鞋。草绿色的广陵裙被高抬的大腿顶起,浅绿上襦外套着姜黄色比甲,来人带着明媚的笑。 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看穿着可不像普通丫鬟,比她身上的料子可不知好上多少倍。 苏达暗自咂舌,也不知这泼天富贵什么时候能砸到她头上。 小娘子声音糯糯的,还算和善。“你是来送餐食的?东西拿来。” 苏达双手捧起提盒底部,越过提梁去看那女娘。 明媚如花的小女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打开提盒外盖,那道价值5两的菜肴就那样暴露在两人目光下。 一股甘甜的清香扑鼻而来,黄澄澄的橙瓮内溢满鲜嫩的蟹肉膏,离得较近的苏达能感受到热气喷脸,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菜竟然像是刚从后厨端出来一样。 她仔细看才发现提盒内部的玄机,底盘不同于日常家用的薄底瓷盘,而是底台高座,左右两侧一边有口,另一边设小孔。竟是和省油灯台相同的设计。只不过,一个注入热水保温,一个顷入冷水降温。 不自觉地喃喃出声,“这盘子好生精巧,我还是第一次见。” 苏达本就没想着能得到答案,却没想那小娘子一脸得意,“这可是当朝三皇子想出来的主意,前几月才陆续使用。你这都不知道?” “我才回长安。” “那你可能不知晓,三皇子不知道为惠利百姓做了多少好事。” 她虽不常住长安,可也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三皇子的种种事迹,她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苏达现下只想着赶快交差,拿到五两索唤钱。 便不接她话茬,自顾自说,“小娘子,可否把提盒拿走。咱们钱货两讫,我也算是完成差事了。” 却不想那小娘子一脸单纯眨着眼睛,只摆着手说自己没钱。 苏达的笑脸险些维持不住,这话什么意思?福来酒楼可不兴赊账。 她仍旧双手托着四敞大开的食盒,菜肴的热气肉眼可见的消了些。可实在腾不开手,只能喊小娘子帮忙把提盒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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