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倦了。 大好山河,有情儿郎,正等着她去征服呢,为何要把眼光放在胭脂绸缎之中。 “不去。” 谁知四娘子不死心,嗓音一副天真,“是小王爷办的春社,听说邀请了大半个京城的门户,薛家,姜家,连前太傅辛家都请了…” 谁都知道姜家乃漓妃娘娘的母族。 而韩千君为何会被皇帝退回来,多半拜这位漓妃所赐,宫斗失败而归,四娘子提到姜家,这不是往她身上拱火吗。 二娘子忙拉了四娘子一下衣袖,提醒她:“四妹妹…” 四娘子不领情,皱眉嘀咕道:“二姐姐拽我作甚,那薛家的姑娘个个凶得很,若没有三姐姐一道,咱们去了没人撑腰,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 韩千君心道,就以你这番挑拨离间的本事,谁能欺负到你头上。 国公夫人的耳朵甚是灵光,不知何时已与二夫人聊完了,插了一嘴过来,“韩千君,你不是一向很喜欢热闹吗,春社便带着你二姐姐和四妹妹一道过去。” 韩千君:“……” — 三日后的事情三日后再说。 当夜韩千君便收拾了几身衣裳放进了箱笼,次日照旧翻墙不误,先去集市买了一对碗筷,一套紫砂茶杯,一床暖和的褥子,等到了私塾,比往日要晚,辛公子不在屋里,应该还在上课。 韩千君没敢再去打扰,买来的这些东西,自有她的小算盘,从此以后无论是他吃饭,喝茶,还是睡觉,都能想到自己了。 把碗筷和茶杯洗干净放好、又铺好了被褥,最后把自己的一箱子衣物放在了辛公子的衣橱旁,退后几步瞧着一高一矮的两个箱柜,很满意。 如此一点点地布置下去,这间屋子早晚会被她的痕迹占满。 正沉浸在自己的盘算之中,一位学子立在门口,轻声喊道:“韩姐姐,辛先生让我来带姐姐去麦地。” 见是那位刚满六岁的小豆丁,韩千君笑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谢谢小小萝卜。” 小娃疑惑了一阵,半路上还是没忍住,问她:“为何是小小萝卜?”私塾内有了叫他小圆子,小崽子,小屁孩,一个‘小’字已经够小了,为何还要两个。 韩千君戳了一下他头上的发髻,解释道:“因为姐姐已经认识一个小萝卜的人了,你比她小,就是小小萝卜了。” 小娃不喜欢这个名字,纠正道:“韩姐姐还是叫我小圆子吧,圆子是我的名字。” 贵妃娘娘不是个良善之辈,捏了一把他的脸,“可是你一点都不圆啊?” 小圆子:…… 前院的那片油菜花一直延伸到后院菜田,短短十来日黄色的花骨朵已消失大半,长出了长长的豆角,成片挡住了视线,韩千君跟着小圆子走到跟前了,才看到麦地里蹲满了人。 辛公子也在,一身青袍,下摆捞起扎在腰间,露出底下黑色的裤腿,手里握住一把镰刀,正弯腰同一帮学子割着麦子… 韩千君:…… 俊还是俊的。 国公府上的几位公子昨夜还在晚宴上谈论谁家酿造的麦子酒好喝,她的辛公子却在这儿割稻子,凭什么呢? “辛先生,韩姐姐来了。”小圆子冲麦地里的人唤了一声,指着隔了一条小水沟的田坎同她道,“韩姐姐跃过去就是了。” 跃什么? 谁说她要下田了? 身后的鸣春比她更紧张,忙阻拦道:“奴婢去搬张墩子来,娘子坐在这儿瞧。” 麦地里的人被小圆子那一声喊,个个都瞧了过来,辛公子也缓缓直起身,抬头看向她。 “辛公子。”韩千君冲他挥了挥手,手腕上那条天蓝色的腕带留了一截在外,随着她的动作飘舞在半空,格外抢眼。 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身便装,只为洗菜更方便,没想到辛公子不做饭,换成了下田割麦子,这个她可能帮不上忙,站在这儿看看好了。 “韩姐姐跟着我学,跳。”身旁的小小圆说完突然一跃,那双小短腿也不知道是怎么蹦出去的,轻松地落在了麦地里,回头还诚邀韩千君,“瞧,我才六岁呢,都跨过来了,韩姐姐不会摔的。” 韩千君:…… 小屁孩,看不起谁呢,道她没翻过墙,她是在害怕跳不过去吗? “娘子!”鸣春来不及阻止,韩千君已提起裙摆,跨出了一大步,稳稳地落在了麦地里,双脚脚尖踮起来,不再动了。 麦秆子下全是软绵绵的泥土,而且麦秆都被踩烂了,适才她那一扑腾,尘屑溅起来已黏在了她雪白的绣鞋上。 小圆子还在一旁不断地鼓舞她,“韩姐姐,田里都是土,不脏的。” 小屁孩懂什么,曾经的她一尘不染,再不闭嘴,信不信姐姐赐你一杯说不出话的水,人已经下来了,总不至于再爬回去,韩千君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手提裙摆,拼命踮起脚后跟,面上的笑容仍在,内心早已崩溃,不住地呐喊,“救命…” 辛公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从前方走来,手里抱着一大把干草,铺在了她跟前的麦地上,“坐上面,别动。”
第14章 我能买下你吗? 坐在麦秸秆上,实在好很多,脚底下干干爽爽沾不到泥土,还能闻到一股麦子的清香味。不想被辛公子觉得自己是个不能沾土的娇气包,韩千君抬头同他道,“白鞋子弄脏了不好洗。”谎话不够圆润,又道:“在家我都是自己洗鞋子的。” 辛公子没有怀疑,极为认真地点了头,“嗯,辛苦了。” 韩千君:…… “这儿空气好。”辛公子似是同她解释为何让她过来,说完又回到了黄橙橙的麦穗前。 麦田地里割麦子的学子们因她的到来,短暂地围观之后,继续忙碌,一群人一边搁着麦子,一边说笑。连一向羞涩的韦郡此时也是一张笑颜。 韩千君所认识的世家公子,包括她自己,自小锦衣玉食,身穿绫罗绸缎腰佩玉带,出行有马车,累了有仆人捶背,渴了有仆人递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会抱怨学业繁重,身心疲惫。 而在她心目中的寒门,应该是身披褴褛,寒风中借着隔壁的光,一脸疲惫愁苦才对。 然而她看到的却不一样,这些人的脸上并无半分苦楚,反而是享受和快乐。 韩千君不太明白他们在高兴什么,但不得不承认,勤奋的人身上散着光芒,辛公子无外乎又是光芒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他身上的贵气并没有因为手里的镰刀减少半分,彷佛并不在意这样的活儿会有失他先生的形象,刀落在麦秆上,整齐地割下来,再挽成小捆,丢在身后的麦堆内,刀起刀落,动作很是利索,韩千君不免想着,此时若是战场,他手里的镰刀是不是能割下敌人的脑袋。 就像割麦秆一样,“咯嘣——”一刀一捆。 “呜呜——”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韩千君转过头去,见小圆子嘴里含着一颗不知是何物的绿色小东西,腮帮子吹得鼓鼓胀胀,嘴里的东西随着他的节奏不断地发出声音。 韩千君好奇,同小圆子招手,“小圆子吹的是何草,怎么吹响的?” 小圆子尚小,不会使镰刀,在麦地里打着下手,一边吹着歌,一边搬运众人割好的麦穗,听韩千君叫他,调头朝她走来,摊开小掌心,露出几颗饱满的小豆子来,“韩姐姐是问这个吗?” “对啊。” “这个是‘叫叫草’,也称‘响响草’、‘野豌豆’,韩姐姐也能吹响。”小圆子解释完送给了她一颗,另一颗拿在手里,只见他把那小豆子掰开一条缝,挤出了里面小小的豆子,再放在双唇之间,一鼓塞,果真发出了一道亮耳的声响。 韩千君见过将士吹号角,见过人吹唢呐,也见过有人能用树叶吹出一段曲子,无一不考验功夫,还未曾见过人人都能吹出声音的小豆子。 照着小圆子的法子,韩千君把小豆子放在唇瓣上,在小圆子期盼的眼神中,一鼓腮吹出了贵妃娘娘的气势。 小圆子兴奋地鼓掌,“韩姐姐,好棒!” 韩千君:…… 与小屁孩在一起人很容易犯傻,可同时又能得到成倍的快乐,那东西放在唇间,彷佛有种魔力,能让人上瘾,感觉到不远处有目光投过来,韩千君把小圆子拉过来挡在跟前,鼓起腮,使劲地吹了好几声,愈发觉得过瘾,恨不得拿回去与韩国公夫妻俩人一道分享。 可惜几声以后,哑了,小圆子问她:“韩姐姐还要吗?” 要啊,“哪儿来的?” 小圆子埋头寻找,在她身边不足两步的地方,找到了一根微微发黄的蔓藤,扯下来交给了她,“可惜只有一颗。” “韩姐姐,那边还有。” “这颗好大,韩姐姐快过来…” 韩千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挪进麦地里的,等意识过来,她已经双脚踩在麦田内,手中塞了一把的‘响响草’。 有了第一步,便有第二步,小圆子指着那一片还未割完的麦子,“韩姐姐,你瞧,好多…” “小圆子,有刀没?” 鸣春跟在她身后,从起初的,“娘子,脏,别往前去了。”到后来的,“这一颗大,一定响。”,但也仅限于她闹着玩,娘子要拿刀作甚?鸣春脸色一变,及时在她耳边提醒,“娘子,身份……” 堂堂前贵妃娘娘下田割麦子,这要是被人知道,别说国公爷了,只怕得惊动皇帝了,以为娘子故意卖惨摸黑他。 私塾里没有外人,谁会瞧见?问小圆子拿了镰刀,不顾鸣春的阻拦,加入了割麦子的队伍。一个人的原则如同脸皮一般,丢一次就不会去在意了,脚下的泥土没有了她想象中的可怕,麦秆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结实,割起来蹦蹦脆,无比畅快,麦秆不比人脖子割断了不用偿命,还能出活,几刀下去慢慢地生出了成就感,为了显示出自己的本事,韩千君开始往辛公子的方向移去,终于凑到了辛公子身旁,对着他比划了一下,“辛公子,是这样割的吗?” 辛泽渊转过头看她,这一眼看的比较长。 适才连脚都不敢沾地的人,此时绣鞋底下沾了一层薄薄的黄泥,裙摆也落了土,头顶沾着细细的麦穗,正弯腰扭过脖子来看他,乌黑的一双眼睛满怀期待地盯着他,邀功之心肉眼可见。 辛泽渊顿了顿,笑道:“嗯,很好,小心手。” 得了夸奖,韩千君越干越起劲,多少有些明白学子们为何不觉得累了。干活真的能让一个人忘却所有,到最后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听小圆子给她讲麦子的用途。 “麦秆割完,得把上面的麦穗一颗一颗拨下来,再用石磨去壳,磨出里面白色的面粉……” 韩千君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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