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笃定阿姐不会背叛大瞿,但其他人不会。 就如今他们一口咬定她父兄去了天楚的形势,一旦她告诉旁人,当日在留云滩她并未见过阿姐的尸身,便是相当于有了她亲口承认的失踪,那便真的坐实了傅家叛国。 褚暄停沉眼望着傅锦时,她有一双漂亮的杏眼和柳叶细眉,若是放在以前笑起来定然温婉又大气,可如今她眼神冷漠,这样目不转睛的望着人时,冷厉又带有极强的压迫感,甚至眉骨上的疤痕给她平添了丝戾气。 唐明珂清了清嗓子,“得到消息后便去了。” 他躲他爹和褚暄停那些天,可不是只躲他爹和褚暄停了。 留云滩大败传来京城前褚暄停便先一步得了消息,当日两人就演了一场戏—— 京城中无人不知太子殿下极其喜爱他府中养的那几条锦鲤,毕竟没谁家的鱼全部死于撑死,但也仅限于太子殿下自己把鱼喂死,旁人半点动不得。 他那日打翻鱼食撑死太子殿下一湖的锦鲤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为的便是让旁人知道他得罪了太子,不得已出去躲些日子,这样他隐藏行踪,在京城销声匿迹些日子才不会惹人怀疑,正好前头还赶上老头子逼婚,就更合理了。 而在他消失的那些日子里,他早就悄悄地去了永州调查此事。 京城这边则是有太子殿下继续按计划行事,他表面上让人去查唐明珂的行踪并让人透露给逼婚的老侯爷,引老侯爷派人去找,实则那些所谓的唐明珂的痕迹都是他派人制造的。 后来他在桥上与褚暄停那段对话,也不过是把戏演完罢了。 “但我合理怀疑,你是有真情实感在的。”唐明珂审视着褚暄停,“你绝对对那几条被撑死的锦鲤耿耿于怀,后头我回来,你还将我的真实行踪透给了老头子,把我愣是逼得躲去鸟不拉屎的地方。” “半真半假才更真实而已。”褚暄停扬眉,“而且孤对于欺骗老侯爷一事甚是愧疚,只能在旁的事情上弥补些许。” 唐明珂咬牙切齿地微笑,“你行,你拿我做人情。” 褚暄停轻轻一笑,“同傅四说说你当时查到的。” “锦衣卫。”唐明珂收了情绪,“我在留云滩找到了一小块绣春刀的刀身碎片。” 锦衣卫的绣春刀都是兵器所锻造,兵器所出来的兵器在剑身会刻有一个方形缺一角的印记,民间无人敢仿,而之所以能认出是绣春刀的碎片是因为绣春刀的刀身一半平滑有纹理,一半粗糙带颗粒感,兵器所锻造的兵器,只有绣春刀是此种样式。 想来锦衣卫曾经在留云滩与人动过手。 “而据我所知,秦颂锡在留云滩大败一事后曾接了嘉州的任务离开过京城。”唐明珂补充道:“若我没记错的话,留云滩就在永州留云城与嘉州钧城之间。” 叶云在他说完后道:“太子殿下接手傅家一案后,曾命我去将军府搜过,我去时将军府已然被翻得底朝天,后来查看卷宗才知道,锦衣卫曾去搜查过,是在你押送回京之前,应司印以搜查证据为由请的陛下之令。” “但我与唐世子对过消息后发现锦衣卫应当在请命之前便已搜查过了。”叶云解释道:“唐世子在里头发现了打斗的痕迹,还有带血的衣裳碎片,然而当时唐世子什么都没有动,可我去时却已然没了任何痕迹,说明后来有人来清理过,而目前能找的去过的只有锦衣卫。” 傅锦时听着唐明珂与叶云的话,只觉得喉间干涩无比,她成日想着报仇,想着为将军府洗清冤屈,可到头来,目前为止却只拿到了褚昼津给的纸条,那还是褚昼津想要离间她与褚暄停放出的诱饵。 何其无能。 褚暄停见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也没逼着傅锦时非要说那女子是谁,而他其实也猜到了,能让傅锦时关注身上痕迹的只有她的家人外加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女,而那个侍女已经死了,剩下一个女子就很明显了。 他问起了另一件事,“傅家的账本找到没有?” 唐明珂摇头,“应当是被谁拿走了。” 褚暄停冷沉着脸嗤笑,“陈家既然敢咬定傅家贪墨粮草,定然是确保傅家的账本有问题,如今看来,找不到的账本便是最好的证据。” 毕竟只有有猫腻才会被藏起来。 可这恰恰也是一个破绽,大户人家若是真的账有问题,的确会藏起真的账本,可外头也会放一个做好的假账,傅家却偏偏是真的假的都没有,这便有问题了。 所以这只能说明拿走账本的人是仓促之间做出的决定,毕竟做假账也许根据真账本伪造,短时间内绝对做不出来。 也因此,褚暄停笃定傅家贪墨粮草一事是陈家栽赃。 “再找。”褚暄停淡声道:“即便找不到账本也要查到是谁拿走的,陈家背后定然有人。” 叶云皱眉,他当然也知道这些,可问题是陈家已然全被斩首,傅将军府也没有丝毫线索,路已断,又该从哪里入手? 褚暄停端详着搭在被子上的手指,片刻后眼底透出势在必得,他说:“嘉州。” “永州的粮草多半是嘉州运过去的,陈家既然栽赃傅家贪墨粮草,那便从粮草一事入手。” 叶云:“是。” 有了路,叶云与唐明珂也不再耽搁,很快便走了。 他们走后,褚暄停目光扫向傅锦时,“若还是不打算说,便先走吧,孤乏了。” 傅锦时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走到褚暄停榻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从一开始,你便不信傅家叛国对吗?” 她没再称呼殿下属下之类的,而是好似终于以傅锦时的身份面对他。 褚暄停不闪不避,与她对视,“是,孤从一开始就不信。” “为什么?” “孤小时候在永州待过一段时日。”褚暄停说:“就在你傅家的将军府,还有你傅家的鹰卫军营。” 傅锦时陡然想起了那个叫“扶桑”的小男孩。 他父亲有一日忽然领回来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一看就是锦绣堆里娇养出来的,矜贵又娇气,偏生还很冷漠,她那时候被惯得无法无天,调皮捣蛋的紧,见他如此,便尤其喜欢捉弄他,还曾经拉着他出府打架,故意将人弄得灰头土脸,那一次还被她爹逮住,他爹要揍她,幸亏大哥和二姐求情拦住了。 也是那一次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小男孩。 傅锦时如今细看褚暄停的眉眼,才惊觉他与当时那个小男孩有些相似。 “记起来了?”褚暄停见她这副表情,便知道她终于认出来了,“孤后来一直在鹰卫的军营中,见过你父亲带兵守城,也见过你父亲看着战死将士的尸身沉默,更见过永州百姓对你父亲的信任依赖……你父亲是位宽厚仁慈的将军,教导出的你的两位兄长与姐姐也都是大有作为之人,将来你傅家在大瞿前途不可限量,孤想不出他叛国的理由。” 傅锦时定定地望着褚暄停,良久后她道:“是阿姐。” “那道伤疤是我小时候顽皮,拿着匕首上树摘果子,却不慎掉下来,阿姐接住了我却被我手中的匕首划伤。后来我跟随母亲学医,懂了药理后,调制了颜色替阿姐刺上的颜色。”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当日在留云滩看见了父亲、大哥还有二哥的尸体,唯独没有阿姐的,我起初慌了神,以为阿姐失踪是被天楚的人带走了,后来在邺城,我被陆琪带走,便猜测是阿姐逃出去给陆琪带去永州大败的消息。” “可是后来陆琪对我严刑拷问,我又推翻了这个推断。”傅锦时说:“若是阿姐带去的消息,陆琪定然知晓傅家没有叛国,又如何会对我严刑拷问。然而今日,我又不确定了。” 褚暄停将他曾经做的都已经告诉了她,已然先向她坦诚,放出了要深入合作的信号,她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第20章 “不确定什么?”褚暄停听着她绕嘴的话,问道。 “陆琪相信阿姐带去的消息与怀疑傅家叛国并不冲突。”傅锦时低声道:“我曾经把这二者牵扯在一起是错的,我太过想当然。” 她想当然的认为若是阿姐给陆琪传的消息,要他去支援永州,那么陆琪一定不会怀疑傅家叛国,毕竟傅家若是叛国又为何会让阿姐去求援,再加上阿姐与陆琪有旧,她便感情用事的以为陆琪也会如此认为。 然而不是的,带兵打仗的将领若是感情用事,那便是拿底下士兵的命开玩笑,与杀人无异。 所以,陆琪根据已经查到的“证据”怀疑傅家叛国是天经地义的。 褚暄停意味不明道:“许是有人冒充你阿姐也未可知。” “旁人会认错阿姐,陆琪不会。” “看来传言是真的,陆家二公子心悦傅家二小姐。”褚暄停笑了一声,“不过孤还听说,傅家二小姐心有所属。” 傅锦时有些意外褚暄停竟会关注这种消息,“看不出来,殿下这样关注这些事情。” 褚暄停从容道:“任何消息都有它的价值。” 傅锦时瘫着脸看他一本正经的找借口,明明就是自己喜欢听这种闲言碎语。 褚暄停见状笑了起来,“你还是这样看起来顺眼。伏低做小可真是难为你了。”他说着放松了身子慵懒地靠在榻上,“你可要记住,你如今虽叫十四,却不是十四。你是傅四。” 傅锦时垂下眼,“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而辱了傅家。” 她如今是奴籍,京城中许多世家子弟都会因为“傅家叛国”一事极近折辱她,她用十四的身份面对他们,对她来说他们侮辱的只有她自己,可若是傅四,那便是傅家,包括对褚暄停的伏低做小,那是十四要做的而非傅四。 她可以接受所有人对她的冷言嘲讽,也可以接受任何人对她的辱骂,却不接受旁人对傅家的半点折辱。 “从你咬牙活下来的那一刻,便没有辱了傅家门楣。”褚暄停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眼底带着些说不清的东西,“孤还是看你有棱有角的样子顺眼。” 他见识过小时候的傅锦时,知道那个小姑娘又多骄傲,如今这般刻意藏起棱角伏低做小的样子他每每看着都不舒服。 傅大将军一生护卫大瞿,他的孩子却被大瞿这样磋磨,实属不该。 更何况,傅锦时在永州救过许多百姓与战士,若算功劳,她不输她父兄,却落得这样下场。 褚暄停有时在想,大瞿连自己的将士们都护不住,谈何强盛。 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傅锦时便将自己的疑惑也问了出来,“你曾对我说,若是将来查出傅家叛国,即便我从诏狱十八道酷刑中活下来也不会放过我,可你今日的意思却是从一开始就相信傅家,那当初为何那样说?” 褚暄停浅笑道:“那个啊,不过是当日见你满心戒备,便想说些义正言辞的话哄你放下戒备。不过你也不赖,当日信了想来也是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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