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阴沉,未曾说话。 谢璧率先出列,跪地道:“此女口说无凭,请陛下莫要轻信。” 谢老夫人怔了半天,此刻也回过了神:“是啊陛下,婚约嫁娶一事甚是私密,换不换庚帖她怎会晓得?也许是血口喷人也说不定,请陛下明察。” 皇帝思索半晌,转向江晚月,语气沉沉:“确有其事?” 江晚月并未显出惊慌之色,温婉端庄的福了身子:“回禀陛下,江裴两家交换庚帖,确有其事。” 一言既然,四下哗然。 江晚月却丝毫不曾受到影响,语气平淡安静道:“当时臣女已到待嫁之年,外祖心系臣女婚事,夙夜忧叹,臣女之父虽说曾为臣女口头相约过婚事,可外祖并不晓得和臣女之父订下婚约的是谁家公子,也无迹可寻。” “外祖父不忍臣女因多年前的一件信物坐失良缘,才接受了裴家的好意,互换庚帖。” “后来得知当年订婚之家的情形,江家立刻派人来寻,也立即和裴家讲明了此事。” “江裴两家互退了庚帖八字,此后再无联络。” 江晚月顿了顿,缓缓道:“按照律法,未曾问名纳彩,不算定下婚约,江裴两家互换庚帖,未曾有违律法人心,但家父和谢家有诺在先,江家才推拒了裴家之情。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鉴。” 当着满殿贵胄,江晚月面色从容,语气温婉平缓,看不出丝毫窘迫不安,倒让众人觉得所言有理。 江晚月回应的清晰恳切,按律来说,谢家,裴家之举,都算未定婚约,江家和谢家约定在先,知晓谢家所在后重诺成婚,并无不妥。 谢璧朗朗出言道:“陛下,此事江家无错,若有错处,也是因年久日远,谢家未曾多留意这门亲事,若臣能早日知晓江家,早结并蒂,必不会有此事叨扰娘娘盛宴。” 皇帝点点头道:“此事怨不得江家,江晚月之父江延治河虽莽撞了些,但毕竟也算为国捐躯,江家和谢家从此失联——还好上天有德,成全了你们这对璧人。” 顿了顿,又叹道:“赐江延宗正少卿衔,也不枉他治水殉国了。” 众人对视一眼。 皇帝说得客气,众人却知晓,所谓失联,是谢家刻意不愿再提这段姻缘罢了——江家父亲是个六品小官,母亲是船夫之女,据说因恰好救了谢璧之父谢广道,才攀上谢家,但谢家是高门大族,去地方也只是暂时外放而已,又岂是池中物? 谢家升任首辅后,自不愿独子娶江家女为妻。 皇帝为江父加衔,也只是虚名罢了,为的还是抬江晚月的身份,免得太过悬殊。 此事轻轻揭过,因了皇后寿宴,就连那裴家之女也未受惩罚。 众人皆松了口气,唯有秦婉,冷冷攥紧手心的帕子。 走出殿门,谢老夫人看向儿媳,眸光复杂。 虽说从前和裴家订婚,且将此事闹到御前甚是不美,但儿媳奏对皇帝皇后,气度尊荣可比京城贵女还要强几分,纵然家世低些,却也体面。 再说皇帝亲口夸了江父还晋升了官职,这一路上,也有几个平日亲近的妇人,皆夸江晚月处事大度,临危不乱。 谢璧却始终面色沉沉,上马车后,周遭唯有谢璧江晚月二人,谢璧开口,声音透着几分冷意:“裴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8章 第18章 谢璧却始终面色沉沉,上马车后,周遭唯有谢璧江晚月二人,谢璧开口,声音透着几分冷意:“裴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晚月轻轻握紧手帕,声音没了奏对皇帝的坦然,略微有几分发紧:“裴家有几桩生意经手祖父,长子裴昀曾来过我家几次,因当时并不知晓和谢家的婚事,祖父确是交换了庚帖……” 谢璧沉默半晌。 他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此时却觉得胸腔狭窄甚是沉闷:“你们统共见过几次?裴家在永州也算是名门大户,主动向你家求的亲?” 江晚月缓缓握紧手中的帕子。 谢璧的追问,倒让她觉出几分可笑。 谢家交换信物后,十几年都未曾露面,这十几年来,他和秦婉情投意合,京城众人皆知,这十年来,就算她和旁人来往,乃至成了亲,又有何错? 江晚月抬眸,沉默良久,忽然轻声道:“若非偶然有人认出谢家的家徽,若非江家千里来京寻亲,想必此刻,我和夫君,还是陌路人吧。” 谢璧神色僵住。 江晚月平静道:“谢家许是心血来潮定了亲,自是不会屈尊探寻,正因如此,这么多年,那信物的主人才杳无音讯。” 江家身在碧胧峡,无权无势,要查婚约,何其艰难。 可谢家当时位列首辅,手握重权,真心要查,动动手指便可。 可最终,还是江家千里万里,主动找寻到京城。 “外祖父不会让那虚无缥缈的信物毁了我的一生,祖父有他的筹谋,皆是为我考虑。”江晚月垂眸:“后来得知婚配之家,外祖父重诺,遣人上京寻你。” 江晚月隐瞒了真相。 外祖父知晓订下婚约的是身为首辅的京城谢家后,非但未曾急着去攀交,反而想毁了信物。 她那时和裴家的婚约已稳,裴家家世清白,裴昀已进了武备军营,前途远大,且离家也近。 而谢家,虽位高权重,却远在京城,况且,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可见并未上心。 外祖父只当女婿未曾和谢家订过亲,想让江晚月顺顺利利嫁给裴家,一世安稳。 和谢家的婚事,是江晚月哭着求来的。 大雪飞扬的寒冬,外祖父门外,积雪阶下数尺,她在风雪中默然跪着,手上还紧紧抓着被外祖父丢掉的玉连环。 外祖父叹了一句痴儿,随后认命,派人进京寻觅谢家。 不过就连对外祖父,江晚月也未曾说过是因对谢璧一见倾心而执着婚事,只说是父亲的安排,不愿违反遗命。 她总算求来了婚事,每日欣喜的亲手缝制嫁衣,外祖父却叹口气。 当时谢家只让她一人去京城,丫鬟也不必带,只说京城有的是体己丫头,外祖父为此事怒过,可江晚月还是笑着安慰了祖父,执意孤身进京。 到了大婚那夜,她才再次见到谢璧。 他挑开盖头,匆匆瞥了她一眼。 灯火朦胧,江晚月能察觉到他居高临下的目光,疲惫之下,有几分淡薄的悲悯…… 那时,他只当她是陌生人,如今,也并未全然将她当妻相待。 如此夫君,又有什么立场,带着责问的语气问她曾经。 江晚月缓缓道:“我和裴家碰面过几次,皆谨慎守礼,未曾逾矩,但夫君你既未曾参与我的过去,自也不必过问。” 谢璧被江晚月的态度激得一怔,反倒冷笑一声:“既无愧于心,怎么问一句都能让你如此不快!” 谢家之妇,不说出身高门,至少要家世清白,谢璧知晓妻的性子,未出嫁之前,定然不会做出格之事。 但一想起妻曾和旁的男子有往来,甚至互换了庚帖,他便如鲠在喉。 那座按春盘而建的房,本是想给妻的生辰惊喜,谢璧心头发闷,索性一句未提。 京城高门,凡是谁家过生辰,寿诞,或是有弄璋弄瓦之喜,皆是要送礼相贺的,江晚月身为谢家夫人,此次生辰又被皇后抬举,京城的命妇贵女们皆也备好了礼,络绎不绝依次送到谢府。 若珊是头一个来的,她送了江晚月一个金线编制的蹴鞠球,还相约和江晚月一同打马球。 江晚月笑着谢了,她极是喜欢若珊明媚张扬的性子,倒让她想起从前在碧胧峡做姑娘的日子。 若珊拉着江晚月笑着去了后院说体己话。 若珊是王府贵女,谢老夫人自也乐得媳妇和她走得近。 但心里却纳闷。 江晚月不过上不了台面的农家船女出身,真不知像若珊这种贵女,是怎的瞧上她的,二人又能聊什么话题。 后院长廊,若珊甚是亲热的拉着江晚月喋喋不休:“姐姐,你说我怎的没有早遇到你呢,你家的那些货船,运的货物又好又快,次次稳当,我父兄都说不愧是我的朋友,真是靠谱。” 江晚月笑道:“我还要谢谢若珊姑娘给了我家这笔生意。” 若珊眨眨眼道:“姐姐,听说你按照货物和地点,估了各个航线的利弊,连所用船型都考虑了,皆写入家书了?” 江晚月谦和道:“我只是牵线而已,具体事宜,还是由外祖父和舅舅拿主意。” 若珊笑笑道:“我就知晓姐姐是个能干的,这生意越做越大,自是好事,不过你可莫要说给谢家任何一人,尤其不能让谢家老夫人知晓。” 江晚月望着她神神秘秘的模样,忍俊不禁:“我晓得。” 江晚月从后院笑着出来,瞧见谢璧和谢老夫人正在徐徐展开一个卷轴,上面隐约画了几条鱼尾缤纷的鱼。 谢老夫人对江晚月道:“方才你没在场,真是可惜,张小公爷的夫人,秦尚书的女儿刚才来过,特意给你送了一幅她亲手画的画。” 谢璧眸光凝在画上道:“她素有才名,曾有人出百金求她一画而未得,她肯将自己亲手所绘于你庆生,也是有心了。” 谢老夫人看了江晚月一眼:“改日你好好给人家道声谢。” 秦婉方才亲至,说此画是九悬湾中的彩尾鱼。 秦婉未曾多说什么,谢璧心中却微微刺痛。 他始终记得秦婉的献鱼之情,这几条珍稀翩然的鱼儿,曾由秦家辗转交由内监,救他出了狱。 江晚月不由多看了几眼那画。 那画上鱼尾摇曳,日光透过湖面折射,愈发显得鱼儿灵动斑斓。 这确是一幅不错的画作。 但她并未求过秦婉的画,也并不愿她的礼物出现在她的生辰上。 她不该向秦婉道谢。 谢老夫人还在欣赏那画,笑道:“婉儿素是个有才的,你们也算是书画双绝,她既送了这画来,不若你题诗于画,到时候挂在书斋,也是一件雅事。” 谢璧点头:“还是娘有心——这彩尾鱼画得栩栩如生,甚是灵动,儿要好好想想题什么诗。” 江晚月凝视那画,终究轻声道:“彩尾鱼,并不是这番模样。” 谢老夫人皱眉,谢璧淡笑道:“彩尾鱼世所罕见,你又如何知晓它的模样?” 彩尾鱼生于开州九悬湾,极为珍稀罕有,平日深藏湖底,唯有在凛冬冰封之时,才会在浅湖游曳,捉捕彩尾鱼堪称九死一生,除了亲自捕鱼的渔夫,也唯有东都贵胄有缘一见。 江晚月垂下眼帘,终究未曾再说什么。 第19章 第19章 燕京,关越收到谢璧的信,立刻拆开来看。 他仔细看罢,给了身边的将领:“你看这封信是何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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