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衣着上简便惯了,看来看去,看的眼花缭乱,竟也挑不出什么,正要随手一指,忽然瞧见一匹翠蓝色暗绣如意连云纹的锦缎。 沈晏目光定住了,想到前日他从外面回到书院时,姜洛微正在小院中陪着荀砚之给菜苗浇水,当时她穿的正是这个颜色的襦裙,裙面上绣着洒金双蝶穿牡丹的花样,她整个的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眉眼弯弯的笑着,是那么的明艳清亮。 姜洛微这边平复了心绪之后,发觉沈晏半响没有说话,于是侧过头去看他,见他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也就顺着望了过去。 待看见那匹翠蓝的锦缎时,她自是也想到了自己那件同色同料不同纹样的裙裳,先是愣了一愣,而后走过去,取了那匹锦缎过来,笑着道:“这翠蓝色高雅纯粹,既不张扬,又不沉闷,就选这匹,你看怎么样?” 沈晏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好。” 话音落下,自己也不由得惊讶,怎么就答应了呢?然而也并没有想要反悔的意思。 姜洛微唤来裁衣的师傅,给沈晏量过尺寸后,便下楼将锦缎交给了苏姨,说道:“多找几位师傅,付上三倍的银钱,叫他们连夜赶制出来。” 苏姨接过锦缎,心中又打起了鼓,一为这昂贵的蜀锦,就这么轻飘飘的送了出去,二为这蜀锦的颜色,怎么偏偏挑了这一匹?三为这位公子到底是何身份,竟让二娘子如此上心? 然则苏姨虽有一肚子的疑惑却不能当着人的面问出来,最后只能是笑着颔首应下了。 等到出了锦绣楼,近旁无人时,沈晏方低声说道:“小娘子,蜀锦价比黄金,在下不能白白受之……” 姜洛微不等他说完,便截住道:“不然,楚公子上巳节那日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有怎样答谢,如今不过送公子一件衣裳,已是轻之又轻了,公子还要与我计较,难不成是觉得我一条命还比不过一匹蜀锦吗?” 她的嗓音轻柔婉转,可这一番话却说的滴水不漏,着实令人不能拒绝,沈晏哑然片刻,无奈道:“小娘子言重了,这如何能比得?既是盛情难却,我收下就是了。” 翌日清晨,姜洛微便将做好的衣裳送去了白鹤书院。 沈晏道过谢,拿了衣裳进去换,待到出来时,姜洛微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不由得呆住了,一时忘记了说话。 沈晏见她只盯着自己,不作声,便往前走了两步,凤眸低垂,轻声问:“不好看么?” 姜洛微回过神,连眨了几下眼睛,点着头道:“好看,好看的。” 衣服好看,人更是好看,且举手投足之间显出一股清贵之气。 这时,薛淼恰好来了,在院子里远远看到,便拍着手道:“好漂亮的衣服!” 及至进了屋,他又绕着沈晏转了一圈,“这是锦绣楼的蜀锦吧,前次洛微穿的那件襦裙就是这个颜色的,想不到男子穿上也是十二分的漂亮。” 说着话,薛淼又转向姜洛微,兴致勃勃的问道:“洛微,这个颜色的料子还有吗?给我也做一件吧,我看着真……咦,你脸颊怎么红红的?觉得热吗?” “……最近一日暖似一日,是有些热。”姜洛微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勉强答道。 薛淼也点着头道:“确实,我方才跑马过来,也觉着有些热,对了,这个颜色的……” 姜洛微不等他说完,便干脆利落的道:“没了,等姐姐从蜀地回来,你再去另挑喜欢的罢。” 薛淼虽有些小遗憾,倒也不是非穿不可,眨眼的功夫就抛下了,转头问起了姜流徽的事情:“流徽姐姐来信了?多久回来?” 提起姐姐,姜洛微微微笑了笑,点头道:“嗯,前两日来信了,说一切都好,但生意上的事情还要耽搁一段时间,归期尚不能定。” “流徽姐姐都走了一个多月了,真还挺想她的。” 薛淼先是叹了口气,继而想起什么,又嘻嘻一笑,接着道,“洛微,你给流徽姐姐回信的时候,让她挑一些那蜀地好吃好玩的东西带一些回来呗。” 姜洛微尚未答言,荀砚之却是从周秉言那里回来了,刚进院子就听到薛淼最后一段话,老远的就哼了一声,且走且说道:“什么好吃好喝的东西,值得你这么上心,还让人千里迢迢的给带回来?” 三人齐齐迎了出去,俯身行礼,唤了一声:“先生。” 荀砚之先是朝姜洛微和沈晏点一点头,而后对着薛淼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呀你,你这些心思但凡用一半在读书上,老夫也省去了这些个车轱辘似的口水话。” 薛淼连连作揖:“先生谆谆教诲怎能说是口水话,学生知错了。” 荀砚之缓缓摇头:“知错不改,又有何用?老夫讲再多,既没有效用,怎不是口水话?” 说罢,叹了口气,想起丰州驻军图丢失一事,便转了话锋,语重心长道:“汇泽,老夫知你志在驰骋疆场,可惟其如此,才更不能丢了书本,你是机灵有余,而智谋不足,战场千变万化,书中则包罗万象,你懂的越多,活下来的可能也就越大,在这边境之地,谁也说不准哪日忽然就起了战事,到时你贸贸然提剑上阵,一无实战经验,二又胸无点墨,便如羊入虎群,危险至极,你可明白?” 薛淼听了荀砚之这一番肺腑之言,心中既羞愧又温热,当即双手齐平,一揖到底,郑重道:“学生明白,先生放心,待此事了结,学生立刻便回书院。” 荀砚之点了点头,抚须道:“如此甚好,时候不早了,你们这就去罢,切记切记,万事小心。” 三人应是,行礼告辞。 作者有话说: 昨天网站崩溃,无法更新,稍后还有一章补上,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15章 ◎鸿门宴◎ 葛家同姜家一样,并非祖上世代居于灵州,皆是行商至此,落地生根不过一两代而已,因此产业虽大,家族人丁方面却并不兴旺,不过葛家的府宅倒是气派敞阔的很,几乎占了小半个里坊。 姜洛微三人分乘两骑一车,沿着葛府高高的白色院墙一直走了约有两刻钟,方才遥遥的瞧见葛府大门外伫立着的石狮子。 薛淼也是头一回到这儿来,忍不住啧啧叹道:“这葛家统共就那么几口人,竟建了这么高深的宅院,钱多也不是这么使的,别的不说,单是从大门走至内院,怕是都要累瘸了腿。” 姜洛微坐在马车中,闻言打起车窗的帘子,接话道:“你晓得累,别人会不知道?人家府中必是备着轿子呢,哪用得着主人家一步一步的走,况且葛家建这广阔的大宅院并非是为刻意彰显财力,我早前听闻葛铮鸣的祖父葛冠宏十分喜爱打马球,却又不喜抛头露面,所以在院中建了马球场,以便消遣娱乐。” 薛淼听了,长长的哦了一声,点着头道:“原来如此,难怪葛铮鸣马球打的那样好。” 说着话,已行至葛府门前。 葛铮鸣远远的看到他们,便疾步下了台阶,一路迎了上来,拱手行礼,挨个连问了几声好,然后说道:“几位大驾光临,真令寒舍蓬荜生辉,祖父已在厅中恭候,特命我前来迎接,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薛淼一面走一面说道:“闻远未免太过客气,你这若是寒舍,那我薛府不成了草棚了。” 葛铮鸣本就是日常敷衍几句,不想又给他挑上眼了,怎奈人还没请进去,不好就撕破脸,只得压住了气,赔笑道:“汇泽兄说笑了,薛使君乃灵州百姓之父母,一向清廉爱民,我们连高攀尚且不敢,哪里能如此打比呢。” 薛淼摆了摆手道:“我不过就事论事说了一句,你偏扯到我父亲身上去,这不是南辕北辙嘛,罢了,不说这个了,我瞧你精神奕奕,想是病已大好了?” 葛铮鸣自与周秉言争执相杀之后一直称病在家,不曾露面,薛淼明知他是装样,却也不免客套一番。 葛铮鸣道:“劳汇泽兄记挂,本也不是病,只是受了惊吓,静养了这几日,已经好多了。” 几人边说边迈过门槛,进了朱红的大门,绕过影壁,葛铮鸣指着院中一列落着的数乘软轿,说道:“厅堂距此稍远,走路不便,还请几位坐轿而行。” 薛淼看向姜洛微,微微挑了挑眉,意思是——果然叫你给说中了,还真有轿子。 他正要举步上前,沈晏却忽然开了口:“葛公子好意体贴,本不该推却,只是在下幼时曾被困于一枯井之中,自那之后便畏惧此类狭窄逼仄之处,因此委实不敢坐轿,只得随轿而行,还望葛公子勿怪。” 葛铮鸣忙道:“公子既有不便,我又岂会强人所难,可惜早先不知此事,未及预备无帷蓬的显轿,如此一路行去,恐多有劳累。” 沈晏道:“无妨,习武之人,多走几步路罢了,不至劳累。” 一旁的姜洛微和薛淼闻言,心中略一忖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既入敌营,便当步步小心,以免处处受制于人。 两人对视一眼,薛淼首先接上话道:“楚公子说的是,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会怕走路么,正好,我向来就坐不惯轿子,嫌闷的慌,就陪着楚公子一起罢,闻远你大病初愈,不能劳累,莫要同我们客气,踏踏实实坐轿子就是了。” 葛铮鸣正不想受这个累呢,他们既肯去,管他如何去呢,也就不再多言,寻常客套一两句,含笑应下了。 姜洛微待也要寻个由头辞轿而行,转念又一想,自己比不得他二人有功夫在身,真要走过去,只怕腿脚累的够呛,到时葛家的人若真不管不顾的发作起来,危局之中,自己不仅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必定还会连累他二人。 思及此,姜洛微不免有些踌躇,因抬头望了望沈晏,沈晏却明白她的顾虑,眼风一扫不远处的轿子,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姜洛微也就定下了心,亦轻轻的回他一点头,自去坐轿子了。 于是一行人穿廊过院,绕假山,避花丛,走了约有一刻钟时候,终于到了葛冠宏起居的院外。 葛铮鸣率先下了轿子,引着众人往院中走去。 姜洛微越走,心中越是打鼓。 六十花甲乃是十分隆重的大寿,寻常人家尚且要张灯结彩,大大庆祝一番,却不料葛家这等富户竟会如此冷淡低调,一路行来,不仅府中各处未见任何喜庆装饰,就连葛冠宏这位老寿星所住的院子也是空空旷旷,清清冷冷。 再怎样深居简出,不喜张扬,也不至如此地步,瞧这情形,倒像是根本没打算做寿似的。 今日又是个阴沉沉的天气,那带着点凉气的风柔一阵狂一阵的刮着,院中的梧桐树叶便也跟着缓一阵急一阵的哗啦啦响动起来,莫名拍打出一股飒飒的寒气,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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