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主治医师那里得知自己再也不能打网球这个消息。 虽然她根据自己的伤情有几分判断,有做好最近一段时间不能打网球的准备——伤筋动骨,恢复期间不能运动是很正常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主治医师亲口说出的结果不是“最近一段时间不能”,而是“以后都不能”——有一种,被宣判死刑的感觉。 “伤得实在太严重了,能恢复成这样已经是万幸。手腕上的伤是不可逆的,网球肯定不能打,也不能搬重物,脚上的伤要轻些,恢复得也更好,但还是要注意不能剧烈跑动。” “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运动,不然长好的骨头可能会错位。” 那一瞬间,千叶理乃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医生还在絮絮叨叨地嘱托,妈妈扶着她的手在颤抖。 千叶理乃看着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眼前的景象急剧褪色。 灰白的。 无声的。 小时候受过的所有委屈,跌倒后擦伤的所有疼痛,远不及医这一句话对她的打击来得大。 她像是溺水的人,意识在大海里浮浮沉沉,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视野里一片混乱。 她在水里挣扎着,可口鼻不断有水涌入,呛进肺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理乃?理乃?你还好吗?” 妈妈焦急的声音把千叶理乃从几乎窒息的状态下拉了回来。 她猛然清醒,颤抖着问医生:“我……我没听错的话,您刚刚是说……我以后再也……再也不能打网球了?” “是这样的。”医生肯定地点头,“你的手腕无法承受重力,更别提打网球的冲击力了。” ——咔嚓。 铡刀落下,罪人的头颅被砍下。 千叶理乃用力地眨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千叶惠子担心她的状况,轻轻地揽着她,小声跟她说没关系的,声音哽咽。 那一瞬间,千叶理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千叶惠子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诊室。 医院走廊有来往的护士和病人,身后是呼唤她的妈妈,可千叶理乃统统顾不上。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躲起来。 是假的! 都是假的! 只要她躲起来就不会听到这个消息了,只要没有听到,那就都是假的! 不知道要去哪里的千叶理乃躲在了天台的门背后。把头埋在双膝间,两手紧紧捂着耳朵。 假的假的! 都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 水渍在布料上晕开,千叶理乃紧紧地咬着唇,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最后千叶惠子找到她,心疼地将女儿抱在怀里。一遍遍重复着道歉。 “对不起,理乃,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真的对不起。” 千叶理乃抱着妈妈,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声一次比一次沙哑,听得千叶惠子更加心碎。 可她除了安慰女儿,什么也做不到。 这件事对千叶理乃的打击尤其大。她连续好几天不怎么吃东西,只是缩在被子里,也不说话。 千叶夫妇格外担心,只好一次次哄她吃饭喝水,宽慰她。 后来千叶理乃逐渐康复,出院返校。 她受伤的消息早已在帝丹中学传开。和她交好的人都怜惜她,为她的遭遇感到可惜。 大家安慰她,怜悯她。 老师们也格外关注她,平日里对她多了几分关照。 千叶理乃知道这是大家的好意,所以也没拒绝。 可是好意久了,就成了刀片。 那些怜悯的眼神不断提醒着她她再也无法打网球了这件事。 队友们期待的目光不断提醒着她,她应承的诺言再也不可能实现。 千叶理乃彻底康复了。 可大家看她的目光依旧是同情和可怜,和她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好像怕戳到她的伤心事。 直到有天,帮老师跑腿送完作业的千叶理乃回教室,却在踏进教室前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讨论声。 “诶,你们说,千叶到底是真的受伤了,还是故意在逃避啊?毕竟怎么想这次女网没获得冠军都是因为她缺席吧?” “说不定就是这样哦。毕竟只是摔下楼梯而已,怎么可能严重到再也不能打网球啊,我看肯定是她想逃避责任!” “千叶不是这种人吧……?” “哎哟,你有多了解她啊?不然你说说为什么只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为什么会伤到连网球都不能打了?” “就是就是。什么王牌什么主将,我看也不过如此吧。” “我说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一道女声打断了男生们的讨论。是中村亚美的声音。 “你们男网连决赛都打不到,凭什么责怪理乃啊?况且理乃是有诊断书的,难道医院还会帮忙造假吗?诽谤可是一条实际的罪名,信不信理乃知道后起诉你们?” “夺冠本来就不是谁的责任啊,女队可是中学生全国第三诶?这个成绩还不够亮眼吗?再说了,理乃怎么可能逃避?” “再乱嚼舌根我就揍你们。” 千叶理乃没进教室。 她靠着墙,安静地听完了教室里的争辩。 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掌里的薄茧还未完全褪去,但已经薄了很多。 她合拢手掌,又张开。如此往复几次。 其实,他们说得也没错。 ——都怪我。 她再也无法回应队友们的期待。 ——明年再一起夺冠吧! 不能了。 帝丹或许明年能再获得冠军,但她绝对不会再队伍里。 于是,在升学志愿表上,千叶理乃没有选择直升。 毕业后,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地和昔日的队友们道别。 假装看不到女子网球部群聊里的消息,刻意回避队友们的邀约。她只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句“再见”。 随父母一起收拾东西。 我真是个胆小鬼。 坐在开往新家的车上时,她心想。
第87章 混双比赛很快就结束了。 在越前龙马的攻势下, 佐佐部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被打了个6-0。 充当裁判的堀尾聪史报出分数后,佐佐部把球拍一扔, 狠狠地瞪着他:“你这家伙,会不会计分?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堀尾聪史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颤抖了一下,不敢说话。 安娜看不过眼, 开口道:“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而且这里本来就是自由练习的场地,也是这几个学弟学妹先来的。佐佐部, 没想到你这么输不起, 以后你不要再找我了。” 她撂下这句话, 将球袋往身上一背,脚步生风地走了。 “不……不是这样的!安娜, 你听我说啊!” 佐佐部连忙去追。刚迈出两步,又回头恶狠狠地对越前龙马放狠话:“你这家伙,如果安娜真的不理我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然后捡起球拍追人去了。 一路追一路道歉, 但是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安娜也没回应他。 龙崎樱乃抱着球拍,还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真的……真的赢了! 原来我真的可以! 巨大的欣喜和满足感朝她涌来, 让龙崎樱乃有一种被泡在蜜糖里的错觉——好开心! 她下意识朝千叶理乃坐着的方向看去,想分享喜悦。目光在场边找了一圈,却偏偏没看见千叶理乃。 “……咦?”理乃呢? 她又朝越前龙马看去,见他同样在找人。 球场周围的人和比赛前大差不差, 但唯独没见千叶理乃。 “我去找她。” 越前龙马丢下这句话,将球拍扔给堀尾聪史, 几步跨上阶梯,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我……我也去!” 龙崎樱乃把球拍放好,也跑了过去。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回事。 “那……我们自己先打?”加藤胜郎试探性开口。 他们四个约好了今天来俱乐部打球,没想到只打了一会就被佐佐部找茬,然后发生地一系列事情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堀尾聪史从裁判席下来,无措地捧着越前龙马的球拍。挠头,“那就……那就我们自己先打好了。” * 某个僻静的角落里。 两个少女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彼此间隔着一段距离,谁也没说话。 终于,还是北川诗织开口打破了沉默。 “理乃,我……我听说青学男子网球有个经理,很像你。”她小心地瞟了眼旁边的人,“是你吗?” 千叶理乃顿了顿,点头:“是我。” 一问一答后,气氛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北川诗织心都被提起来了。她暗中打量着沉默的千叶理乃,只觉得这样的旧友好陌生。 帝丹中学网球部女队正选们的关系都不错,平时一起训练和团建,假期也会一起约着去玩。十几岁的女生们有数不清的话题可以聊,时常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气氛永远都不会落下来。 而这其中,最活泼的人就是千叶理乃。 她善于调动气氛,结交朋友,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都是她的朋友。 爱笑爱撒娇,擅长运动,成绩也很好。 就连她们去医院看她时,她也笑着安慰大家说没关系。 北川诗织记得同学提起的青学经理——戴眼镜,经常在比赛时戴着帽子。 现在发型也不一样了。就连刚刚回头朝她看来时,眼里的笑意也不真切。 是在勉强。 换做以前的千叶理乃,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总是开心的千叶理乃变得不开心了。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北川诗织也没有答案。 她搭在双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悄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三秒钟后—— “理乃,对不起……” “对不起,诗织。” 两人异口同声。 话落音,又同时愣住了。 两人看着对方,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讶异。 “诗织你……你为什么要道歉?”千叶理乃问。 她拧着眉毛,眼里尽是困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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