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又沉默了。 他的情感素来寡淡,难得能体会到这种语塞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应。 半晌后,他提醒面前的少女搞清楚彼此的身份:“我是杀手,而你是雇主。” 小田说:“我知道啊,就只是聊聊,我可以加钱。” 这真的是他接过最奇怪的任务了,织田想。 但既然是雇主的要求,几句话的事情而已,他也不介意回答:“只是一份帮人执行报复的工作而已。” “报复?” “嗯。金钱,情感,权力,或者随便什么。人与人相处总会有产生矛盾,最后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直到生命终结才能两清。” 小田有些似懂非懂,她说:“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好人被杀也算报应吗?” 织田似乎是轻轻笑了声,意有所指:“一般的好人可接触不到我这种杀手,倘若被牵扯到更为复杂的利益纠纷的织网中,那就是命运。” 稍微停顿了一息后,他又再次强调道:“我只是一个杀手。” “是是,我知道你是杀手,成功率百分百还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几次尝试都纠正不过来,小田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尾音,片刻后还是不肯死心:“但是,你真的不觉得生命应该更值得尊敬吗?” 要不是现在他们还不算熟悉,她都想直接上手摇他的肩膀,朝他“赶紧清醒过来啊织田作之助,快记起你真正的人设啊织田作之助”这样地呐喊了。 织田:“……” 织田发自内心地感到不解和迷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她又为什么要找一个杀手说这些话。最后,他只能说:“如果没有委托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见自己的未来队友看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转身离开的模样,小田在内心叹气一声,终于放弃了纠正他的人设,不情不愿地妥协:“好了,我知道了,我不问这些就是了。” 真是的,平行世界的那个是什么品种的织田作之助,一点也不写实。还有,连自己最亲近的挚友杀人不杀人都能搞混淆,那个平行世界恐怕都没什么参考价值了。 唉,到头来还得靠自己。 之后,小田干脆利落地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港口黑手党吗?” 见她终于认真起来了,织田也恢复了他的工作状态:“我知道。” 所以,她想杀的人是港口黑手党吗?在身份上会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视情况而定吧。 就在织田思考自己该怎么把握这个界限的同时,他听见面前的少女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继续道:“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我需要解决掉他。” 织田:“……” 很好,这下子不需要把握界限了,因为已经直接到达极值点了。 而小田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还在那里试图给她人设变了的未来挚友抛出橄榄枝:“解决掉他之后,我就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到时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织田看着这个上一秒还在说杀人不好,下一秒就要干翻港口首领的少女,很为自己雇主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然后认真拒绝了她:“抱歉,我不接这个任务,定金之后会退给你。” 倒不是说他认为自己无法杀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只是这件事本身牵扯过多,到后面会变得非常麻烦。 织田不怕麻烦,但也不想自找麻烦。 “欸?” 似是没想到他会拒绝她,少女懵了一会儿,在织田准备转身离开时下意识想去拉住他的衣角——被提前躲开了。 “等等,先别急着拒绝啊!好吧,我承认我用词模糊,只说了要解决他,我也确实不想下杀手,但这也是考虑到杀人了容易秽土转生,我可不想首领当到一半看见他又冒出来了——我还可以加钱的!或者你想不想做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啊——喂,别走啊!” 织田默默加快了脚步,将“干完这一票我封你做港口黑手党第一大干部直接掌管五大干部”这样的嘈杂声音抛至身后。 今天遇见了很奇怪的一个人。 少年织田祈祷自己未来不会再遇到这样的雇主。 然而短短两周不到,他就再次看见她了,还是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中。 昏暗的灯光将一切都渲染得非常深沉压抑,红丝绒软垫的扶手椅对于少女来说有些过于宽大了,包括面前的实木办公桌也有些偏高了。 她坐在椅子上就只能拿脚尖轻点着地,想够着桌面又只能趴着。总而言之,她目前的身高还不足以支持她优雅地拿手肘抵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摆足姿态,再配上一个高深莫测又游刃有余的微笑。 顺便一提,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他之前见过的那套校服,看起来也还是那么柔软而没有攻击性,像是草食动物一样温顺无害,哪怕是坐在首领的位子上也只像是家里贪玩的孩子。 而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则是她身后两个穿着黑西服的黑手党。他们都表现出了相当恭敬而忌惮的模样,个个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的冒犯或者怠慢。 “我想换套家具。” 趴在桌面上的小田不是很满意地瘪着嘴,单手握拳泄愤似的锤了下无辜的桌面。 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有损她天选之子的高大形象。 她又抬起头看了眼天花板,语气很是嫌弃:“还有这个灯也太暗了,写作业对眼睛不好。” 织田沉默。 他决定忽视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只安静等待对方说出重点。不过灯光昏暗对眼睛不好这一点他很认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横滨很多地方都不喜欢把灯点太亮,好在这不会影响他的异能力。 可惜,对方似乎天生不懂什么是重点。 “织田作。” 她忽然将他的名字截在奇怪的位置喊了出来,紧接着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儿,颇为得意洋洋的模样。 “你要记住,现在我才是第一个这样称呼你的人啦。” — 我在第三章就有提到,小田不愿意喊“织田作”只是不想和太宰喊的一样,但她本人其实很喜欢这样一个特殊的称呼的(笑) 太宰:qwq? * 以及咱月崽哪怕是中二病,也是拯救世界的中二,而不是毁灭世界那款的(点头)
第83章 “我不记得有谁这样喊过我。” “没关系,你记住我就行了。” “这是任务吗?” “嗯?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 她果然是个很奇怪感的委托者,织田淡淡地想,早知道他就应该更谨慎些接任务的。 可惜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售卖,而眼前想一出是一出的少女再一次跳跃了话题:“所以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港口黑手党吗?” 织田的回答也依旧是拒绝:“不需要。” 他不觉得杀手与黑手党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能让他产生跳槽的欲望。而作为杀手,他至少还能够自由点。麻烦的雇主可以下次任务再也不见,但麻烦的上司就不太好处理了。 小田遗憾地“哦”了一声后,然后说:“那这样吧,我就委托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气笃定地说:“毕竟我现在可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了,一定有很多人会盯着我,比如说想要抢走我的位置打败我的家族占领我的身体抢走我的打火机之类的。” 织田没有就“占领身体”和“抢走打火机”这两点吐槽什么,他虽然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这就是黑手党的暗话吧。而他是杀手,不了解黑手党的暗话也很正常。 所以他主要还是对他的委托任务提出了异议:“我不接保镖的任务。” 小田瞥他一眼,随后叹气一声,稍显青涩稚嫩的嗓音里流露出充满违和的语重心长来:“做人要懂得变通啊,织田作。” “你仔细想想,待在我身边杀想要杀我的人,那不也是杀人吗?” “……” 红发少年仿佛天生便不带感情的蓝色眼眸,终于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来:有点疑惑,有点茫然,又好像有点恍然大悟,但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小田见状,又扭头去问站在她身后的两个黑西服:“你们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两人不假思索:“您说的特别有道理。” 不管小田说了什么,他们敢说一声“不”吗? 特别是现在还待在港口的,谁没见识过眼前这个看似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是如何暴力地闯进港口,直接把前首领变成冰雕,并用武力镇压了全部反对意见,一夜之间就成为港口黑手党的新首领。 那一夜,靛青色的雾霭笼罩了港口大楼。而等雾霭散去后,一切硝烟与风波的痕迹仿佛都被抹平了。就好似只是噩梦一场,梦醒后,顶上的首领换了个人。 但这样难以琢磨的手段只会让港口黑手党剩下的这些人更加忌惮,越是风平浪静,便越是让人觉得如履薄冰,行事作风也越是谨慎细微。 没有谁敢赌一个有魄力直接推翻前任首领的小姑娘,是否真如她外表那般无害。 更何况,那样明亮灿烂的火光早已深深刻入他们的记忆——曾经在事实上统治过港口黑手党的沢田葵便拥有类似的火焰异能,而现在坐在首领位置上的,就是她的孙女,小田月。 小田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绝大多数港口人员心中已经完全被妖魔化了。 他们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至少在小田的认知里,首领就应该保护关心自己的家族成员们,这是祖爷爷教给她的道理。 而如果她知道了,她会觉得这事主要还得怪六道骸。 她不过是把港口黑手党的前首领冻在绝对零度中,然后塞进了地下室,再然后就回家睡觉了——毕竟第二天还要上学,祖爷爷是不会允许她因为这种事情逃课的。 至于那一晚发生的其他事情,全都是六道骸的一时兴起,她完全不清楚他做了什么,又给她的手下们留下了怎样的心理阴影。 但小田不是没有感觉,她手下这群人好像比较怕她,她也试图找回一点其乐融融的氛围。 所以在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她就特别友善地笑着对他们说:“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只要你们不背叛我,我们就是一家人。” 然后,小田疑惑地发现他们好像更紧张了。 她不知道,这话落在这群人耳中就是:“全都给我老实一点!要是你们背叛了我,就小心你们自己的家人吧!” 小田发誓自己努力过了,然而无论是可爱的笑容还是亲切的问候都没有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她也一点儿也体会不到祖爷爷口中像家人一般的感觉——难道真的要她表演平地摔才足够展现亲和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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